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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时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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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抬起眼,尸首被拖到远处去了,灰布袍上蒙了厚厚的雪,彷佛给他盖上一层棉被子。

生时冻馁苦,死后雪为衣。

牙狠狠一咬,苏晓向前几步将身子一躬:“卢侍郎,下官以为,通惠河修浚向来在秋末农忙后,从无腊月修闸之例,穷冬苦寒,求衣求食皆是人之常情,况除夕将至,此时生事,下官只怕有损工部良望。”

入了腊方修闸,显见是工部磨蹭拖延,如今闹出了事,到底是在京城,庆嘉帝脸上挂不住,工部也没有那么容易敷衍过去,话已说得清楚,她不信卢仕荣会不明白,此番答应这些百姓吁请才是上策。

卢仕荣回了头,将她上下一扫:“什么人?”

“东城兵马司观政,苏晓。”

“我工部的事,几时一个兵马司的观政也能置喙了?”卢仕荣冷笑一声,“紊乱朝政,你知该当何罪?”

苏晓望着卢仕荣,他冷笑中的恼怒是轻飘飘的,这是在说她方才的话,纵然点出了庆嘉帝,他也仍旧漫不经心,她笃定他不敢忤逆君主,那么为何还能漫不经心?

苏晓陡然明白了卢仕荣会做什么。

一身在一刹僵冷了,苏晓垂下了眼,缓缓将腰折了下去,想了想,两膝跪进雪中:“卢大人,下官昨夜多灌了几口黄汤,今儿还没醒,放出来的全是狗屁,卢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断不会跟下官一般见识。”

风掠过水面似的,人群却起了细碎的喧嚷:“那个大人说得对,从前也没有腊月到河上来······”

卢仕荣望了回去,一双眼已森寒:“天子脚下,京城十团营,禁军十二卫,十几万人还是有的,要通敌造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人群怔了怔,都没有明白过来,又成了凝滞的水面。

王良已心领神会,舔着槽牙冷笑:“散了的当然不是,还不走的,那可要审一审,是不是有人和蛮子串通好要来坏我国朝的漕运!”

苏晓惘然远望,是的,指为通敌作乱,要杀要剐自然名正言顺,绝不会妨害圣明君王爱民如子的名声,雪片漫天抛洒,尸身要被雪掩住了,茫茫一片白。

凝滞水面倏地破开。

孙府尹把叆叇落在了香云阁,瞧不真切,只见一个素白影,一高一低地从人群中走来,扭头问师爷:“那个瘸子识得吗?”

师爷压着嗓子:“大人,似乎是谢司业。”

“一口胡柴!”孙府尹眯着眼,“昨儿登西山,他窜得比兔子快,几时——”

“不教而杀谓之虐,慢令致期谓之贼。”

朗朗嗓音落了过来,人也近了,雪中皎若玉树的风姿,不是谢彧是哪个,“卢侍郎在工部钻研砖木铁石之余,不如温一温旧书,温故知新矣。”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卢仕荣应声一翻两眼,“谢司业在国子监待久了,开口闭口都是古训圣论,不如经办了庶务,再来说嘴。”

两人一来一回,刘奇目光炯炯,凑向苏晓:“一个裕王的,一个景王的,这回可热闹大发了。”

苏晓不作声,谢彧在卢仕荣马前停了脚,正色道:“我虽未经庶务,却也知天理人情,请问卢侍郎,寒求衣,饥求食,岂非千年百载的成例?”

卢仕荣道:“谢司业没有管仲的功夫,便不要轻巧地张嘴,哪里不求衣食,北边蛮子,南边倭寇,今日这里多予一份衣食,明日那里便要少一份衣食。”

谢彧道:“事固有轻重缓急,但治下之地,何处不是生民?天听自我民听,卢侍郎便不肯听一听?”

卢侍郎一俯身子,似笑非笑盯着他:“谢司业果是承了圣人训的,倒教卢某叹服,却怎么不为朝廷分忧,自己给生民一份衣食?”

谢彧道:“未尝不可。”

卢仕荣幽幽一笑:“到底是南京谢家,国用不足,谢家总是不缺的,我只当谢司业怎会在此,原来是闻风而动,赶着要替哪位收买人心了。”

“不应,”刘奇又飘了声过来,“就是冠冕堂皇,应了,又是居心叵测,卢仕荣这张嘴,真毒!”

苏晓“嗯”了声:“听说他耳朵也毒。”

刘奇把嘴一闭,往她身后去了去。

谢彧只是一笑,拍了拍氅衣落雪:“卢侍郎所衣狐裘,恐怕不下十金,贵府如此衣裳拨个几件出来,应付修闸饭食便绰绰有余,卢侍郎若有解衣推食之雅志,谢彧不才,也定要作篇赋记一记。”

卢仕荣冷笑道:“谢司业,还请慎言。”

谢彧道:“自然,卢侍郎不在乎此等虚名,就让给我这谢家人罢。”

“好,”卢仕荣冷笑着一点头,“那谢司业年后便把银子送来工部,我也记着,这是谢司业开的例了。”

谢彧这才一默,少顷,开了口:“另一则,腊月廿九至正月初三给假,洪德年间便定下的。”

卢仕荣冷哼一声:“工事延期误了漕运,谢司业恐怕担不起。”

谢彧回过头去,朗声笑道:“各位,给四日假,正月底能否完工?”

初始无人应,不知谁说了声“能”,稀松几声,却一刹间合成了浪,直拍在远岑积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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