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她便被拽到法阵中心,落在了雪柳手中。
“叶十一,不用管我,烧掉藏花集!”她仅能保持缓而轻的呼吸,再多说一句话都困难。
叶逐尘想要止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往前。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他回头望去,发现被困阵中的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在靠近阵心。
他们被迫围绕在越涯身边,手中的符纸变成了匕首。
宁如玉瘫坐在飞镜台上,有气无力地喊道:“只要你们一人割下她一片肉,我便放你们离开摄灵阵,如若不然,只好请你们陪她去死了。”
越涯一动不动盯着上下挥舞的匕首刃间闪耀的点点寒光,任目光缭乱。
匕首刺过来的时候,她干脆闭上了眼。
清冽气息迎面撞来,有人抱住了她。抱得很紧,似要将她揉进骨血。
寒光之中烟雨一样的朦胧青色将她完全包裹,以孱弱之身决绝地为她挡住所有恶意,不肯稍退半步。
“阿涯,我在。”
“别怕。”
飘飞的白绫松脱,利器没入血肉脊骨,鼻端长久萦留的幽冷香气被血腥气掩盖。
即便如此,他也未有半分动摇,固执地护着怀中人。
“不要!”
气血仍然翻涌逆乱,越涯攥紧了虚软无力的手指,周身磅礴凌厉的冰雪之气骤然迸发,红线散为齑粉,被震开的人身上凝结了一层冰霜,法阵裂纹正如蛛网扩散,压迫感终于有所减轻。
雪柳七窍流血,手中藏花集已成灰烬,得以解脱的揽芳华众女无声倒地。
越涯咽下喉间腥甜,拥住了湿漉漉的谢不闻,急剧起伏的心脏跳得她眼前发黑。
“叶十一,阴邪惧火,你只管用火烧雪柳便是!”
叶逐尘立刻照做,烈火之下,一团漆黑阴湿的雾气自雪柳体内冒出。与此同时,雪柳的身体被坚冰覆盖,老道无处可躲,钻进了地缝。
冰棘破地生长,紧随其后填满了缝隙,显出他逃亡的行迹。
朱红楼阁再承受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灵力倾压,轰然倒塌,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洞,藏于地底的罪恶暴露在日光下。
密室正中,一人高的丹炉四周同样漂浮着血色咒文,只不过,此处咒文是正写,此乃阵眼所在。
紫衣浸血的醉墨正踩着口带白沫的盗墓贼的尸体,她一把掀开摇摇欲坠的炉盖,决然投身火中。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不!我的长生丹!”
可一团没有实体的雾气什么也阻止不了,除了绝望的哀嚎。
无论是炼丹还是炼器,一旦封好炉盖开始炼化,中途便不能再开,更不能投入其他,否则会……
“砰!”
膨胀的丹炉遽然爆裂,荡起阵阵烟尘,剔透冰晶随气浪腾空,映出正在崩坏的法阵。
“玲珑万象,妖邪无藏,收!”
白玉玲珑塔的宝光从天而降笼罩了老道,奋力挣扎的黑色虚影被收进了塔内。
越涯还来不及将塔放回芥子囊,两眼一黑,晕倒在谢不闻怀中。
四下冰雪消融,宁如玉销声匿迹。
苏郁离也不见了踪影。
*
苏郁离再醒来时,在家中柴房,被迫缩在木箱里。
苏崇安阖眼靠着箱子边缘,他的面容呈病态的灰白,像命不久矣之人。
可他如今既已能站起来走路,那身体应该更好才对。
“崇安?”
苏崇安倏然睁眼,“阿姐。”
半晌无言,他红着眼眶道:“对不起。”
“我以为你去了那里便不必再受我拖累,不必再吃苦,可我没想到……”
“这不怪你,崇安。“苏郁离摸了摸他的头。
“阿姐,你受苦了。”
“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你没有错。”
“错的是我。”
苏崇安自顾自说着,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像是在……告别。
苏郁离还想说些什么,苏崇安将手指抵在了她唇边,“阿姐,别说话。”
他将布团塞进苏郁离口中,确保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后,平静地锁上了木箱。
苏郁离口不能言,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困在逼仄黑暗中,她仿佛重新回到了棺材里,背后冷汗涔涔。
崇安究竟要做什么?
不多时,有说话声响起。
“苏崇安,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香粉?”
这是月情的声音。
“是,对不住。”
月情有些着急:“可你拿错了,那根本不是迷香!你用在何处了?”
“我掺进了揽芳华的香炉里。那些香粉是有毒吗?我阿姐会不会有事?”
“对凡人无害,可……”月情懊恼,“罢了,好在分量不算太多,她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姜姑娘,时间来不及了,你先走吧,之后的事便拜托你了。”
寂静片刻,她又听见落锁声,随后阿爹阿娘便来了。
阿娘说:“崇安既将郁离带了回来,不如这次……便算了吧?”
阿爹叹了一口气:“崇安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日子,那死丫头非要把自己不光彩的事闹得满城知晓,她不要脸,我们也不要吗?崇安日后还如何做人?”
“可是郁离毕竟……”
“可是什么?当初你便说不忍心下手,这才活埋,如果不是你一时心软,怎会有后来的事?宁如玉恐怕是活不长了,崇安日后的路又该请谁来铺?他还未娶妻……”
苏郁离什么也听不见了,茫然地想着那根被斩断的白线。
荒谬。
因为不忍,所以将她活埋。可这样不是更残忍吗?她会看着自己被活活憋死。
“郁离,别怪我们。”
沉重的石头相互撞击,麻绳扭缠成结,箱子被抬走,门关上了。
可她还在原地。
那被抬走的人是谁?
眼泪汹涌流下,她想唤崇安,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