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
只盼不是这类虚伪之徒刻意为之的假象。
他愈发想抓住这罟山上设局的背后之人。
苏莲如同被冻僵在了原地。只有眸子能随着白衿何的踪迹微微偏移分毫。
白衿何好整以暇地在这瘆人的院子里逛了逛,放出了几只寻骨虫,轻而易举地便发现了那刘郎的尸骨都分散在何处。
日夜相伴木床下,镶玉藏金铜镜架。
助我攀高垫脚梯,无眠夜磨枕边娃。
白衿何觑着床内绣枕边细心摆着的骨娃,他挥挥手,房门啪得一声被风席卷而阖。
死寂的地境响起白衿何的声音。
白衿何如同在与活人讲话般道:“你想让我帮你吗?你是在柴房里被杀的吧,痛吗?应当是痛的,否则也不会被活活困在这儿了。”
等了半晌,无人作答。白衿何又淡淡补充了句道:“苏莲听不见,回答我,否则就接着在这处当个懦弱无能的怨鬼吧,你永远也出不去。”
“痛……太痛了……”一道虚弱的男声从骨娃上徐徐传来,男人的声音断续时还伴着铁斧挥下、深劈地里的钝响,“帮帮我……帮帮我……”
“她恨死我了……她恨死我了!!”骤然,男人的尾音上扬,彻响云霄,而骨娃也随之一阵阵不间断地颤抖着,那频率俨然与铁斧的钝响渐渐重合,仿佛骨娃就是那铁斧下被生砍着的柴火般,它断裂了无数次又复原如初,表面仍如华贵无暇的白璧般润透,俨然是常被人在无数个无眠之夜抚摸才成此态。
白衿何被他吵得蹙紧眉头,后退了两步,讽刺道:“你和苏莲当真是天作之合,都生得一副好嗓子。”
他挥挥手,房门打开。
白月如同被汹涌墨夜吞噬干净,天上无光,大门大开,只有一道黑影如被钉住般锁在婚房内。
苏莲站在门口,如莲小脚踉跄着踏进门内,她踩着自己的影子,踩着似潮水般涌入的鲜血,徐徐走来。
她声音平缓,却字字泣血道:“刘郎,你哄我作妓,我用了三年不敢入眠的夜等你归家娶我,你欲赚万两金,我一夜十个铜板,后来我连一封你亲笔写的信都等不来,刘郎,你说过会娶我,你怎得就在那京都有了妻,那我又是什么,那我又是什么!”
刘郎的声音止不住地打着颤:“苏莲,你已经杀了我了,你已经杀了我了!”
“你还要什么!?”
“你还要什么!!!”
苏莲停住了脚步,面上两行血泪顺着面庞下坠,滴落在地上成了两滩小小的血池,浓稠的腥味蔓延开来,她说道:“你答应过我,我用尽阳寿救你重新为人时,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待我,我等你一辈子、两辈子,两生不过短短四十年,我等了你二十年。”
话落。
刘郎叫道:“第一世我哪知你要用邪术来救我,就是因为你那歪门邪道,我这辈子才降生在了这么个穷困潦倒的野岭里,我要飞黄腾达,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而你苏莲……鬼就该去鬼该待的地方,是你偏要跑到花楼里去,我……我难道就应当被你缠得生生世世不得安宁吗!?”
苏莲动作僵硬地摇了摇头。她扭头看向白衿何,双目俨然已被漆黑的瞳仁占据,似癫似疯。
白衿何猜也猜到了这俩人的孽缘。
他不知该说这刘郎痴傻还是无知,竟敢与鬼定下诺言。这刘郎必然是在第一世口不择言,许诺给了苏莲什么,苏莲剑走偏锋,用那邪术强行为刘郎续了不灭记忆的第二世。
敢骗鬼许诺,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活该。
白衿何右手掌心向上,自袖下蜿蜒而出一只幻蛊,他令那蛊爬到苏莲的脚边去喝了那滴落的血,说道:“拖他到幻境里去,那里的痛能伤到他的魂魄。”
苏莲问道:“你要什么?”
白衿何说道:“绢帕,在清湖上你拿着的绢帕是从哪来的。”
苏莲说道:“……第一世教我……邪术的人,他手里就拿着这样的绢帕,第二世时,他去花楼里看望过我,那一夜他坐在窗边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了这个绢帕。”
白衿何想从苏莲的眸底探出她是否在说谎,但那样一双漆黑的眸子,他想看出来什么都难,便摆摆手,说道:“知道了。”
白衿何出了房门后,这一重幻境便如火般燃烧带来灼热的烧痛感,下一秒,白衿何猛地坐起,他环顾四周,清湖水上小舟飘,一切又回到了这儿。
白衿何将手指探入清湖中去,湖水很凉,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凛冬时分一般。他从小舟上坐起,抬头看了眼山顶处平和的假象,勾了勾手指,人便被蛊虫拖拽着衣角飞回了罟山脚下。
他一抬眼,便瞧见了买完水粉归来的空寂痴。
白衿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你猜我遇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