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近况如何。”沈喧雾自洞穴深处而出,他谈吐不凡,缓步而来之时,隐隐有幽香传来,他抬眼,眸中平静无波却又如同含笑。
此刻,白衿何方看清那人容貌,他与方才那蛊虫化作的少年眉眼间极为相似,但却又添了分清润高雅。
白衿何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人,笑着说道:“堂主自然好着,话说,你是毒蛊堂之人?”
沈喧雾淡淡地笑了下,说道:“小蛊主,我名沈喧雾,因着在这人间有些私事,才良久未归毒蛊堂,以致让小蛊主不识得我,否则,说不准现在为小蛊主保驾护航的人,便是我了。”
白衿何一瞬了然,说道:“可否是右护法?”
沈喧雾颔首,说道:“正是在下。”
白衿何的心中却可谓戒备突起。
右护法。
他在原书中读到毒蛊堂时,从未有过这人的出现。
按主角团的探索推理来说,这毒蛊堂右护法理应是在多年前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后灰飞烟灭了,所以那右护法才从未出现过,但直到“白衿何”死去,这右护法的空位都未被人重新替上。
那右护法……当真死了吗。
白衿何深觉这沈喧雾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那罟山脚下骸骨究竟从何而来。”白衿何问道:“右护法可知晓?难道真是那小蛊虫佯装作你的模样后引来的不成。”
白衿何笑着,沈喧雾便知晓这小蛊主这是正怀疑着他呢。
沈喧雾说道:“小蛊主,那骸骨自是那小蛊虫得了机缘,幻化作人样后,暗地里偷学了那石壁上的秘术,有样学样地训驭了痛凄蛊后,被那痛凄蛊引来的。”
沈喧雾面上笑得温和,丝毫不见心虚。
白衿何盯他数瞬,而后转走了视线,像是信了他话那般,说道:“原来如此,那么那蛊虫当真是罪孽深重,竟还打搅了那死后冤魂骨的安宁。”
白衿何又问道:“那右护法何时回毒蛊堂内。”
沈喧雾说道:“还要等些时日,或许是三五载,又或许是数千载,总之,小蛊主放下心来,小蛊主真正成为毒蛊堂堂主之日、掌权之时,我自然会回去为小蛊主庆祝,毕竟,我这小小护法,别无他用,仅会些音律罢了,到时候,怕是还要包揽堂内奏喜乐的差事。”
转踵间,沈喧雾倏地笑了声,说道:“小蛊主,其他二位新主怕是也来此做客了,小蛊主是愿迎此二人,还是围此二人。”
白衿何敛眸,说道:“迎。”
顿了顿,白衿何又说道:“此二人在何处,孤舟上,抑或是清湖下,还是……已经到了洞穴外。”
沈喧雾说道:“自是清湖下。”
白衿何应了声,说道:“那便由我去迎他们吧,右护法还是暂且歇着,莫要累着。”
说罢,白衿何便出了洞穴。
而沈喧雾则笑着驻足在原地,望着那小蛊主的背影消失在洞穴转角,就是在白衿何的背影彻底离开了沈喧雾视野的那一刹那,洞穴中的景象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石壁上的秘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本显得有些许杂乱破败的环境也变换成了殿宇之中抚琴引茶的场地,而沈喧雾那一身素衣也就此变成了一身潋滟红衣,红衣之上有袅袅幽香。
白衿何在出了那洞口后,便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那洞穴的入口,眸底有些许兴味。而后,他便再次转身离去,但白衿何刚踏出第一步时,那洞穴便陡然开始坍塌,轰得一声,那洞穴便成了废墟。
废墟之上,魂蛊数只。
白衿何轻声说道:“回来吧。”
那些魂蛊便不紧不慢地、边走边嗅嗅那废墟之下尘土味地爬到了白衿何的脚下,而后魂蛊的身体渐渐变成透明,没了踪影。
那右护法通音蛊,音蛊善构幻境。
至于这洞穴…….
白衿何轻笑了声。
管他是不是幻境,先毁了再说。
那右护法嘴中的谎话,可未见得比那小蛊虫少上几分。
那先前的一切若皆是那小蛊虫引出来的,如今那小蛊虫死了,那先前的幻境自然应该统统消失。但那沈喧雾口中的意思,分明便是那清湖仍在。
好生荒谬。
白衿何方走出那罟山顶,眼前便骤然显现出那清湖景。
看吧,估摸着,他此刻仍在那幻境之中。
白衿何也不入那清湖底,也不往别处走,他便干脆站在原地,直接唤出那白蛊虫。
白蛊虫与他心意相通,见那眼前之景,只一刹,便知白衿何究竟要做甚。
白蛊虫震了下翅,飞向远方罟山顶。
而后,白衿何一跃,便站到了那孤舟之上。
这一刻,白衿何与那白蛊虫都寻到了自己的战场。
飞起云涌。
清湖平静无风,毫无波澜的假象终于被打破,那湖水似是被些许无形的力量搅动着,天上骤然传来一阵轰隆作响的巨声。
白衿何微微抬眼,便见,那罟山顶轰然倒塌,庞大的碎石山块正向他这个方向迸射而来。
白衿何轻唤了声:“水蛊生,活湖死。”
只见,那清湖不过须臾便干涸成了无水之地,变成了一片荒芜之境。那水干之时,碎石山块刚巧便倾倒了进来。
白衿何轻松躲过,身上一尘不染。
白蛊虫也飞回,落到了白衿何的肩膀上。
一人一虫,重回了那罟山脚下,此刻,那罟山脚下还何来骸骨之迹,俨然一片绿茵茂然之景。
白蛊虫震翅而飞,白衿何放蛊引火。
这火噌得便燎得那罟山脚下如同火场一般。
罟山在坍塌,清湖已干涸,绿茵仍在燃。
白衿何笑着看这景。
白衿何开口说道:“右护法,我担心这罟山之上仍有那该死的、意欲佯装作你面貌的小蛊虫存在,便毁了这罟山,望你以后能少些忧愁。”
白衿何转身便走。
而殿宇之内的沈喧雾已然坐在古琴前,轻抚琴弦,他微微摇了下头,说道:“小蛊主这心性,倒是还有几分像堂主少时。”
停顿须臾,他又笑:“比之更甚。”
沈喧雾拨动了根琴弦,无声。
白衿何转身方走了三步,便知晓,他这是出了幻境。
因着…..他看见了那良逐鹘。
而且,他身后那早已坍塌毁灭的罟山再次矗立。
良逐鹘右手正抓着只白鹇,他抬眼见了白衿何,竟是先讥讽了句:“小蛊主这是潇洒后回来了,当真是自在得很。”
而后,良逐鹘才说:“这白鹇落在那骸骨旁,啼叫了一个时辰之久,解清了这白鹇由来,说不准,便找到了那个顶着三堂之名为非作歹的家伙。”
良逐鹘蹙眉,接着颇为嫌弃地说道:“真不知你出观怎就先奔这人间来了,自己连那三堂所属领域还未探清楚,便急着来这人间抓那冒名小贼。”
白衿何讥刺般说道:“那你便回到恶鬼堂去,何必在这人间待着来碍别人的眼。”
良逐鹘呵笑一声,说道:“碍别人的眼?别人为何人?小蛊主白衿何?”
白衿何淡淡说道:“怎么会,三堂为友,小鬼主在我面前便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好友,怎会觉得你碍眼。”
良逐鹘说道:“亲得不能再亲的好友?那你把那牵魂蛊借我一用,让我看看这传闻中的牵魂蛊究竟有多金贵,听欢尽离说,当初他去毒蛊堂借这牵魂蛊,没借来,结果导致我先殒一回,而后才出世,想来,牵魂蛊必定是千金难换的宝贝,也不知如今我作为小蛊主的朋友,能否有这资格借来一用。”
白衿何干脆利落地说道:“没有。”
良逐鹘瞬间笑了声,说道:“感情小蛊主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些废话,倒是有够虚伪的。”
白衿何说道:“那小鬼主可否把那绞魂笼借我一用。”
良逐鹘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借。”
白衿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鬼主也有够虚伪的,咱们倒是不相上下。”
良逐鹘说道:“哪敢同小蛊主相提并论。”
白衿何扫他一眼。
良逐鹘在破缠观中还算是个正常鬼,怎得出来后就像中了邪一般,学上了阴阳怪气那一套,想来,估摸着是出观前,欢尽离给他恶补了些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
不过,现在的良逐鹘看着,倒是让白衿何很想要狠狠地把他压在自己下面。连带着让良逐鹘用他那恶鬼堂的名声一起俯首称臣。
白衿何说道:“良逐鹘,你现在这幅模样,若是称臣,必定是个奸佞之臣,但是,你若是摊上个识才的主上,必将得到重用。”
良逐鹘瞥他,问道:“怎么?”
白衿何说道:“好主爱训恶犬。”
良逐鹘不怒反笑,他说道:“白衿何,你这幅模样,倒是适合去那茶馆里作说书的白面书生,嘴里吐出的话总是像话本里的荒谬言论一般。”
白衿何说道:“我哪日若是当了白面书生,定然要养只恶犬傍身。”
良逐鹘不欲再与他说这等言论。
原因无他,易气火攻心。
良逐鹘转而问道:“可观见这罟山之上有何凶险之处。”
白衿何轻描淡写道:“仅有那罟山顶太过凶险。”
良逐鹘问道:“有何凶险?埋伏?抑或是有人在那罟山顶上?”
白衿何说道:“山顶太高,易坠落。”
良逐鹘:“……….”
良逐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便祝小蛊主早日坠落,好了却这忧虑的烦扰。”
而后,良逐鹘便拎着那白鹇,打算转身离去。
白衿何便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白衿何掐了下时间,估摸着良逐鹘应该到了那清湖之处。
白衿何抬头看了眼停留在天上的白蛊虫,吹了声哨响。那白蛊虫便得了命令,似是极其欢悦地连续震颤了几下翅膀,而后没了踪迹。
但不过片刻,白蛊虫重新返回,与此同时,那罟山中传来了句骂声。
“白衿何!你便是那败类!”
“白面书生!?”
“你便应该做那白面小倌!!”
哦。
白蛊虫这是在清湖中又重唤了幻境。
不出所料,良逐鹘现在应当正对着那痛凄蛊。
不过,白蛊虫重唤的幻境之中,痛凄蛊可便不只是数只那么简单了。
白衿何听着耳边的骂声,觉得真是美妙。
而后,白衿何便对下身来,重新查看那骸骨。
骸骨上的斑斑血迹已经被烈阳晒干,骨上甚至沾染了大量烟尘。那骨极小,衡量着来看,应当是少年或幼儿的骸骨,并非成人死亡后留下的骸骨。
这骸骨绝非是因那小蛊虫的伎俩而引起的。
观那沈喧雾的言行举止便知。
沈喧雾绝对是心机深沉之辈。
而他话中的那些个私事……究竟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