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瑜再一次睁开眼睛,周遭已经完全换了一幅场景。
简陋的军帐变成了温暖舒适的厢房,隔着一扇屏风,他看到了投映在上面的几个模糊人影。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道带着笑意但全然陌生的声音:“那末将便预祝少师顺利进京,心想事成。”
燕闻屿道:“多谢李将军。”
“殿下,您醒了!”
听到侍从惊喜的呼唤,下一秒,屏风后面走来几个人。
时霁、燕闻屿、燕博佑赫然在列,他们身边还跟着一名身穿常服的高大男子。
齐瑜疲惫地闭了闭眼,燕博佑见状又想叫军医,被他抬手制止。齐瑜坐起身,看着面前几人轻声开口:“李将军。”
李将军行礼道:“末将参见殿下。”
不知道燕闻屿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李将军对齐瑜的态度完全变了,他先是一番诚恳的告罪,随后直言愿意相助他们越过雍州,直取京师。
齐瑜没有回话,面上一片苍白。
燕闻屿见状率先开口:“那便后日整军出发。”
李将军点头:“是。”
时霁插话道:“对了将军,我们军中有一位受伤的小将,他伤势严重,不便同行,只能留守在天隘关内,还请将军多加看顾,多谢。”
李将军连忙道:“国师言重了。”
燕博佑面上却带着一丝犹豫:“可殿下身上也有伤,后日出发会不会太赶了些?”
听到这话,燕闻屿淡淡将目光投向了齐瑜:“我们晚一步出发,在回京途中遇到的凶险就多一分。若殿下撑不住行军路上的舟车劳顿,不如和阿营一起留在天隘关内,等我们打下京都……”
“不必!”不等燕闻屿把话说完,齐瑜着急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孤撑得住,孤要和你们一起回京。”
说到“回京”二字时,齐瑜的眼底燃起热烈的火光,看得时霁微微皱眉。
燕闻屿轻笑,道:“好,那就后日动身。”
过了两天,几万大军离开雍州。
等消息传到齐翌手中时,燕闻屿等人已经快要越过肃州了。军报中描写的战况凶险,就连天隘关这样原本兵不血刃的一役,传到齐翌耳边也变成了死伤无数。
林渔樵站在帝王御前,静静地看着齐翌发狠道:“怎么会这么快,雍州和肃州的人都是吃白饭了吗?”
林渔樵淡声道:“陛下息怒。”
齐翌的情绪却半点不能因为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平和下来,他咬牙道:“倘若继续按照这样的速度,再过十日,燕闻屿和齐瑜就要到天子脚下了……”
正如齐翌所料,又过了八日,齐瑜率军攻打到了皇城。
他将自己的身世公之于众,杀齐晗祭旗,打着“皇室正统”的旗帜起军。朝中文武百官心思玲珑,各地官员也惯会审时度势,他们本就对齐翌这个突然登基的皇帝没多少忠心在,眼下见齐瑜率兵而来,自然愿意投诚后大开方便之门。
而到了京都,便是真正的血战。
齐瑜在天隘关里受的伤已基本痊愈,如今又冲到了最前方酣战。
短兵相接、厮杀连天。
投石、火箭、云梯……
打得最凶狠的时候,齐瑜曾在战场中看到过高高的城墙上有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在看着自己,可再一次抬眼,他却又在下一秒消失不见。
这一仗,打了半月之久。
朝中接连罢了好几日的早朝,齐翌只把林渔樵叫到自己身边,道:“齐瑜的人马总有耗尽的一天,倘若从沧州调兵围困,那他们便是瓮中之鳖。”
林渔樵:“沧州援军,何时能到?”
齐翌回答:“朕一月前就已下旨,算算时间,就在这几日。京城的兵,还守得住吗?”
林渔樵低头掩下面上的笑意,俯身行礼道:“臣愿替陛下守城,万死不辞。”
坐在龙椅上的人久久没有出声。
半晌后,林渔樵感受到有脚步声迈到自己身侧,齐翌轻而缓的声音响起:“林相。”
林渔樵回答:“臣在。”
齐翌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这位效忠过多任帝王却依旧年轻俊美的臣子,问:“父皇的几个儿子中,你为什么会选中我?”
他没有再以“朕”自称,语气平和,仿佛真的是在简单发问。
林渔樵:“因为臣相信,陛下是能将大襄带往昌隆的明君圣主。”
听到这句夸耀,齐翌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许多,他回忆道:“我永远记得朝台山祭祀后的那个冬日,我跪在国师的马车前乞求收留,是林相从旁经过的一句劝言,才换得了我重回浮屠塔的机会。而我上马车后,看的是国师紧紧拉着燕闻屿的手……”
“国师……国师……”齐翌低语轻笑,“在遇到季妃前,国师真的是我见过,最像母亲的人。”
林渔樵垂下眼帘。
往事在脑海中浮沉,齐翌对着林渔樵开口:“去吧林相,朕相信你。只要守住皇城,经此一役后,你便是我大襄独一无二的摄政王。”
林渔樵行礼:“臣,领命。”
看着林渔樵走出大殿,齐翌重新坐回到龙椅上,又过了半日,耳边能听到的厮杀声响亮了不少。
殿外有兵卒不顾礼数地闯了进来,慌张道:“不好了陛下,丞相他……他打开了皇城大门,引军进城了!”
“……”
片刻的沉默后,龙椅上响起一声轻笑。
齐翌垂眸低声道:“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