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上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出现伤口。
可能是一道伤痕,可能是一点淤青,无意间碰到时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痛,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最近是在哪里磕到碰伤了。
晴朗的春日,她在院中大笑着奔跑,小小的手中攥紧了细长的风筝线,仰面望向高天之上的纸风筝。
身后,三三两两的仆从追着她而来,担忧地大喊:“姬君!慢些跑,小心摔倒。”
她没有理会,还嫌跑得慢,便将脚下的木屐踢掉,不断地往前跑。
某一刻,恰逢一道大风吹来,她使了劲拽,却在下一刻往后一摔,见那风筝断了线,在高天之上飘飘扬扬地远去。
“姬君!”身后的仆从拥簇着将她从地上扶起,她却只是郁闷地看着远去的风筝,生气地将手中的手柄线轴摔在地上:“讨厌!”
仆从们习惯了她的孩子脾气,赶紧哄她,有人还说要为她制作一个新的风筝,他们一边为她拍掉身上沾染的尘土,一边为她穿上方才踢掉的木屐。
下一秒,她看着自己手指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伤口正在渗出血来,她还没想起来方才是在哪里受了伤时,身后的母亲便拖着十二单着急地赶来:“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一愣,晃开一个笑。
仆从们则是面露苦色,似乎担心被斥责,纷纷伏地请罪。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的。”她这样说,身后的仆从松了口气,见她将小小的手心摊在母亲的手掌上,被对方牵着走回了寝殿:“得赶紧上药才行,痛吗?”
“还好。”她实话实说,那点伤口很浅很细,就像被草割了一样,虽然是有些刺痛,但是只渗了两滴血。
她的母亲却相当着急。
她总是这样疼惜她,家中的仆从都说夫人过于疼爱自己的女儿,总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这个三十岁才晚来诞下的孩子。
在平安京时代,三十岁的女子已称得上是老姑娘了,如今,她十岁,她的母亲四十岁,那张年少时惹得无数贵公子倾慕的脸庞也已生了几道细细的尾纹,但即便如此,她依旧觉得自己的母亲是最漂亮的女子。
闹猫时节,蝶恋花。
春日的阳光偏倚,盛开的樱花沿着瓦檐飘落,一身华服的妇人端坐在寝殿里,为她的伤口上药。
鼻尖嗅到淡淡的檀香,她的母亲说:“你父亲今日要回一趟源氏本家,过几天才回来,这次你可不准闹着要去了。”
她对此不满地嘟囔道:“好像说的我每次闹,父亲大人就会带我去那里玩一样。”
她的母亲无奈地斥责加安慰她:“玩,你只想着玩,和你同龄的孩子哪个不是已经会弹琴作诗了,就你还每天想着玩,源家是忠于朝廷的阴阳师世家,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能随便跟去玩的,你父亲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除此之外,那宫中的壁画,市井里的吃食,甚至是山野里的小兔子,你每次任性地想要什么,他哪次没有满足你?”
闻言,她撇了撇嘴,不再抱怨,她母亲便继续说:“中宫殿下差信来,让你明日进宫一趟去陪陪她。”
“姐姐大人吗?”她困惑地歪头。
“嗯,那位大人最近身体不好,进宫的话说话小心点。”她的母亲关切地嘱咐她,柔软的手轻轻抚过她青涩稚嫩的脸颊:“中宫殿下虽大你十几岁,但是却是真心实意将你当亲妹妹看待的,那位大人近年来身体不好,她大抵心情也郁闷,你要好好陪陪她。”
“好的,母亲大人。”她俯身行礼,恭谦地应下。
说罢,她听到了屋外传来自己父亲的声音,便笑起来,提着十二单风风火火地往外跑,准备去找他撒娇了。
她的母亲无奈地追来:“明日在宫中可不能这么失礼,明日朝……”
闻言,她倏地停下了脚步,气鼓鼓地回头:“真是的,母亲大人不要再叫我明日朝啦!”
她不满地说:“伊势的斋宫大人也叫这个名字,大家会议论的!”
“私下只有我们母女俩时我才会这样唤你呀。”她的母亲笑呵呵地说:“这个名字在你出生前,我就定下的了,只是没想到会与那位大人相同。”
对此,她努了努嘴,没再计较,提起裙摆就跑。
次日,太阳正大。
远山青冽,连绵片野,明媚的日光在宫院之上的青瓦边缘蹁跹。
她进宫时,探出院落的松柏好似与蓝天上的流云相接,三月弥生的樱花开得尤其璀璨。
随宫人一路穿过蜿蜒曲折的深宫长廊,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姐姐,也是当今的中宫。
竹帘后,红栏之内,对方桧扇掩面,繁复迤逦的十二单铺展一地。
廊外的羽蝶被惊飞,缭绕的焚香淡淡。
日光明亮的春日,堆积而起的浮樱叫冬末残留的忧思都沉入梦间。
她姐姐带笑的声音从竹帘后传出来:“两年不见,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是的,殿下。”她轻声说。
对方却笑道:“哎呀,这两年不见,你倒是内敛许多,以前调皮得很,像男子一般乱跑乱跳的,都说是小姨宠坏了你,如今倒是开始变得温婉了……不过,虽是在宫中,你还是同过去一般叫我姐姐吧,家中很久没人来看过我了,你这样喊我,我才觉得亲切些。”
对此,她终于也忍不住笑道:“好的,姐姐大人。”
对方满意地起身掀开竹帘,掩在其后的身影像幽灵一般飘出来,她下意识抬头,便见对方在见到她如今的面容后一愣,有些恍神道:“你……”
“怎么了?姐姐大人。”她歪头,困惑而无辜地看着对方抹得煞白的脸。
“……没什么。”她的姐姐弯了弯眼睛,笑道:“明日朝,你愿意同我去见见一个人吗?”
从母亲之外的人口中听到她这个名字,她感觉到有些陌生,但是,她还是一边应下,一边牵上了对方朝她伸来的、温暖的掌心:“自然是愿意的,姐姐大人。”
……其实姐姐并非自己的亲姐姐,而是姨母的女儿,大了她足足十几载,据说,她刚出生那会不久后,对方就已是那位大人的中宫,要说做她母亲的年龄也是够的。
她与她的姐姐其实相会不多,毕竟进入宫中的女子就算身份再尊贵,也会被最大程度地隔绝起来,她只有小时进过宫中几次,印象中,她的姐姐确实待她极为温柔,不管是送她昂贵的首饰珍宝,还是拥抱她,都饱含怜惜。
所以,她姐姐说的话,她都会听。
一路随着身边的人往深处走,繁复的屏风一一掠过,和扇翩然,有长单迤逦的女眷掩面轻笑,在深宫之中窃窃私语。
她们迎面撞上一位漂亮至极的女子,对方生得比寻常女性高些,浓密的黑发不是普遍的姬发式,而是挽上些许,簪了些许发钗。
“哦呀,殿下。”对方用桧扇微微掩面,一双如狐狸般狭长妖冶的眼睛微眯,下移,先笑道:“这位是……?”
“这是本宫的妹妹。”她的姐姐说。
“令妹生得真是漂亮可爱。”对方如此笑道:“您是要去……”
她姐姐道:“只是带她随处走走,这宫里太闷了。”
闻言,对方让身,无言地笑了笑,她的姐姐也不再与其虚与委蛇,牵着她便往前走。
待到看不到那女人,她才问她姐姐那是谁。
“是这两年宫中新进的女御。”她姐姐说:“大家都说她是如今宫中最受宠的女人,陛下病倒前,日夜都传召她侍奉在侧。”
对此,她不禁回忆起方才见到的面目,也忍不住感叹道:“她长得真漂亮呀……”
可是,话音刚落,她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自己姐姐的表情。
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宫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说:“再漂亮又有何用呢……再受宠又如何呢……陛下真正想要的,早就已经得不到了。”
她困惑而茫然地眨了眨眼,却没有再追问。
她总是不喜欢大人故作高深的话语,仿佛隐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她向来对探究秘密没什么兴趣。
秘密多了,就无法开心,虽然她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秘密——父亲是源氏数一数二的阴阳师加贵族,母亲也出身名门望族,疼爱自己的姐姐又是全平安京最尊贵的女人,她所属的母家和氏族相当强大,就算跺个脚也能让朝延和京都抖上一抖,所以她从小到大都过得相当富足快乐。
她无法体会姐姐在宫中的烦闷,只知大白日的,天色却开始渐暗,从廊上往外望,原是春日的绵绵细雨已至。
灰黑的天,隐见乍亮的雷光,阴郁的色彩笼罩盛开的樱花,越往深处走,里边燃起的火光就越亮,最终定格在了竹帘后边躺着的人影上。
她一愣,赶紧低伏下身行礼,漆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有些不知所措。
……原以为她的姐姐是带她去见哪位深宫女御,没想到却是那位病重的大人。
她的姐姐安静地掀开御帘,走进去,俯身与其耳语几句后,便隔着帘,对她道:“与陛下说说话吧,明日朝……”
她局促地动了动触地的手指,好片刻才微微抬起头来,轻轻唤起了那位大人:“陛下……”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耳边寂静了一瞬,很快,里边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看到原本躺着的影子似乎动了动,偏头望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下一秒,她就听到了一阵虚弱而恍然的声音:“……是你吗?”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方却发出了请求一般的言语:“……你能进来吗?再靠近寡人一点……”
她不知所措地望了望自己的姐姐,无声地寻求对方的态度。
她的姐姐似是无奈地叹了声气,轻声道:“进来吧,明日朝,就算姐姐求求你了……”
她瞬间有些惶恐地张了张嘴。
……她何德何能,能让她的姐姐说出这样的祈求之言呢?
她赶紧撩开帘子走进去,里边的焚香混合着药的苦涩扑面而来,只见那位大人脸色灰白,微睁的眼睛恍然地落在她身上,随即晃开一个笑,在被褥中抬起了布满死色的手:“明日朝……明日朝……”
“是,陛下,我在这里。”她困惑又紧张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属于长辈的、宽大却无力的五指轻轻攥住了她的掌心,他说:“对不起,明日朝……”
她顿时更加惶恐,忐忑不安道:“陛下何出此言?您有什么需要同小女道歉的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唤着她的名字:“明日朝……明日朝……”
她的姐姐不知何时已退至屏风后,隐去了身形。
满室的烛火中,只留下他们两人安静的影子。
屋外,细雨绵绵,淅淅沥沥,冷凉的风带着樱瓣拂进室内,耳边尽是如同呓语的声音。
他看着她,目光却蒙着一层灰,仿佛在穿透时光,看着记忆中的某个画面:“自你去伊势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我的信件了……十年了,你终于愿意回来看我了吗?”
闻言,纵使她尚且年幼,尚且懵懂,她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大人口中的「明日朝」原来并非自己。
与「伊势」二字联系起来,她瞬间就明白,对方所唤的,是那位在十年前就已死去的伊势斋宫。
她其实对那位斋宫所知甚少,大多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据说,她拥有奇迹般的神力,据说,她曾经在群行路上被神明邀请去了桃源乡,据说,她是受到天照大神赐福的神女……那位传奇的女子打破了斋宫一生不得踏出伊势神宫的规定,在清修的几年,用自己的神力拯救了无数人,最终,却死在了伊势的大海中,再也没有回来。
按理来说,斋宫死后,应尽快卜定新的斋宫既任,但是,朝廷之中却流出荒诞的预言,说那位大人其实并未陨身,而是像群行之行那般,被短暂神隐了罢了。
因为这个预言,这位陛下力排众议,没有再为自己卜定新的斋宫,那座侍奉天照大神的神宫已然缺了主持的神官十来年,朝廷乃到京都上下都猜测,新的斋宫要等到这任天|皇卸任才能重新卜定了。
她从小到大都只听过这些只言片语,家族中的长辈甚至背地里都默认那位斋宫已死,一切不过是陛下在自欺欺人罢了。
但若是问其自欺欺人的原因,狡猾的大人又总是笑得狭促又神秘,不愿多言,仿佛那不是她一个小孩子应该知道的。
一时间,有关那位斋宫的一切就变得那么遥远,仿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而她到头来,真正知晓的,也就只有对方有着与她相同的名字罢了。
但是,如今,她却好像即将从这位病重的大人口中窥到那位斋宫的冰山一角了。
有关于对方的过往,对方与这位陛下的因果恩怨,正从他粼粼的目光中倾泻而出:“为何不像过去那样,欢喜地向我跑来了……我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见你了……”
“陛下……”她却只能这样轻轻应道,除此之外,她实在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她到底只有十岁,甚至不是能称得上少女的年纪,只能秉着往日的孩子心性,天真地同他道:“陛下是在唤那位斋宫姐姐吗?”
“……”
她说:“陛下相信她会回来的,对吗?”
“……”
“再不然为什么不再卜定新的斋宫呢?”
“……”
“陛下要努力坚持下去,若是那位大人有天回来了,却发现陛下不在了,她该多难过。”
“……”
回答她的,是对方颤颤巍巍抚上她脸庞的掌心:“……真像啊。”
一滴温热的眼泪从半阖的眼角滑落,一旁的灯杵上,暖色的火光摇曳,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如今在这座御所里,已不再被众臣拥簇。
恍然间,她姐姐啜泣的声音似乎也从屏风后响起。
她却只是笑,全然天真而不知忧愁的,像个小孩子一般,说:“陛下愿意和我讲讲您和那位姐姐的故事吗?”
“啊……”
对此,他布满死色的脸终于晃开了一个生动的笑。
他说:“那要从十五年前说起了……当年,我们都还相当年少,她和你现在一样,才十岁……”
……
翻开平安京建立的史书,距第一代神武天|皇建立国都以来,已有千年之久。
作为天照大神的后裔,神武天|皇打败了当时的大和豪族长髓彦,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平安京的雏形。
年少起,他就已经熟读史书。
他很清楚,自己将来要既位,但朝廷上只手遮天的左大臣家隐居公卿之首,就如同历史上的长髓彦,对任何掌权者来说,都是相当忌惮的存在。
「那边估计又要将女儿送进宫中当中宫了。」
「自上一代起他们就有这个打算,想用外戚的身份在朝廷中加固政权。」
「这样下去,哪怕殿下将来既位,怕是以后也不好走啊。」
「若是如此,还不如早点向左大臣家投诚……」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深宫之中的窃窃私语总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怀疑,猜忌,权欲。
朝廷上的空气总是充斥着这样腐朽的气息。
一袭御帘后,大臣们的乌帽高高立起,俯首伏地的影子幢幢,暗地里各怀鬼胎,涌动的波涛无形而汹涌。
「从前代开始,左大臣家就已经是任右大臣的实际统治者,这些年来,他们家不断送女儿进宫中当中宫,不断地诞下皇子,扶持其上位当操纵政权的傀儡,陛下苦此形式已久,只恨没能在您即将既位前撼动根基……」
有忠心的大臣暗地里向他献计。
「当今朝廷大多已向他们投诚,局势已对殿下相当不利,若无法从政权明面上撼倒他们,我们大可另辟蹊径。」
「当年,神武天皇东征大和,第一次遇到了长髓彦时也只能落荒而逃,长髓彦之所以能那么嚣张,就是认定自己的妹婿饶速日命乃天照大神之孙,是神族后裔,他的一切暴虐乃顺天而行,后来,他的妹婿不再支持他后,他就从宗教上失去了民心,只能落得被斩首的下场。」
话音既落,他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陛下身体衰弱,很快,殿下就将上位,到时将卜定新的斋宫,左大臣家有一小女,并不受宠,殿下或可一试。」
「……」
左大臣家不受宠的那个女孩并非秘密。
在京都,贵族公卿家的风流韵事自古都是谈笑的重点,只需稍加打听就一清二楚。
青涩而纤细的少女,空有一副美丽至极的皮囊,始终得不到贵女公子们相应的尊重与青睐。
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的依赖与讨好。
她总是盈着满目的光亮看着他,像柔软的花枝倚着他,向他跑来时犹如春日掀起的一场花雨,轻声细语地抚平了他眉间的疲惫。
但是,还不够。
一个不受宠的女孩的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她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为他带来,就算抛弃她,也只需一个轻飘飘的理由。
而他要的不仅仅是姐妹反目,还有更加沉重的……
更加沉重的——
「杀了她吧……」
深宫之中,拿着笏板的大臣向他进言。
「伪装成山匪劫杀……」
有人说:「那可是一车队的人……」
「何必做得如此过分……」
太阳穴突兀地跳了一下,那些隐晦却如狼般冷血的目光从黑暗中望来。
世道上总有一股洪流裹携着所有人前进,名为「权力与欲望」的诱惑堆积在那些笑起来臃肿的脸上。
他已经无法回头。
「她所在的家族势力过盛,姐姐又快要入主中宫,若是将来诞下皇子,立为储宫,如今就已摄政,将来朝延何尝不是她家说了算……」
「就算她不死,只要群行路上死上一两个人,她作为斋宫就有污点了,作为玷污天照大神之人,家族必定名声上也会受到牵连……」
「到时只要联合其他大臣弹劾……」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扭曲的影子在角落里舞蹈。
微微攥紧拳头,忽略心中的些许异样,手中的笏板轻轻碰地。
他发出了声音。
「就按众卿之言罢。」
……到底只是政治的牺牲品而已。
他这样想。
就算不是他,她最后也只能沦为联姻的工具。
就算不在群行路上杀了她,身为斋宫,她大抵也不会有好下场。
斋宫制度的建立是从第十代崇神天皇开始的,从古至今,哪一位斋宫都是早早殒命。
他安慰自己,这并非自己一人的过错。
斋宫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嵯峨野宫的当晚,圆月当空,他着艳红的狩衣,缓慢行走在长廊勾栏之内。
春夜的风并不温柔,反倒萧瑟,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