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点头示意:“继续。”
“是。楚及卿谋反入狱,随从亲眷无一幸免。只是陛下仁慈,未成年的女眷皆没入官府,年老者流放边疆。楚绫没入教坊,成为舞姬。两年前,她在献舞时被雍国公次子看上,强迫不成,反被她砸破头逃跑。柳公子深觉无颜,故不曾张扬。”
“两年……”也就是说,在卢氏一族出面前,另有人暗中保她,才让她逃过了官府和雍国公府的追捕。
楚添辛笑了,心下了然:他大概猜到哥哥背后的人是谁了。
“臣还查到,楚绫一逃出教坊就被人顶替身份,李代桃僵,那人是沈修将军安排的。”
沈修……虽说在前朝夺嫡中,他一直保持中立,可楚添辛早已知晓,闵其敖曾在战场上救下他,这才有后来的平远将军。
他与闵其敖是过命的交情。
如此一来,他大抵是看在闵其敖的面子上,帮衬兄弟的小舅子,与楚及卿的交情应该不会太深。
处理好刺客一事,细细做了部署安排,楚添辛一面批奏折一面等季庭泰回来。
没过一会,天色渐暗。
“枫亦,哥哥回来了吗?”
“回陛下,兴昭侯府方才来人,说侯爷的家人思念侯爷,今晚不来了。”
“……”楚添辛泄气般靠后,失了仪态靠坐在龙椅上,顺手丢开手中拿着的奏折,长长吐出一口气,没了心情,“哦。”
“陛下若是闷了,不如往后宫走走?想来侯爷知道,也会高兴的。”
楚添辛冷冷看他一眼。
“属下该死,属下失言。”
楚添辛撅着嘴不说话,翻来覆去摆弄桌上奏折,打开又合上,扫一眼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遍,弄得自己愈发心烦,撒气一般丢开,走到软榻上,抓过一只软枕抱在怀里。
“下去。”
夜里,楚添辛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半晌,突然坐起,狠狠把枕头抽出来掷出去,打得床帐一阵晃动。
“烦死啦!”
“陛下息怒。”
楚添辛红着眼睛:真讨厌,为了几个外人,哥哥第一次跟他失约,他们明明说好了要一起用晚膳,一起休息,哥哥明明都答应他了!
“陛下,属下吩咐人熬了安神汤,您用下早些就寝吧。”
“……哼。”
安神汤端到跟前,楚添辛盯着看了看,猛地拉上床帐,翻身躺下不说话。
“……”
枫亦没办法,又端着药退下。
其实楚添辛也不是不能悄悄去侯府找他,可是昨日才经刺客,保险起见,他待在宫里才最好。
一大早,季庭泰回了兴昭侯府,沐浴更衣,洗下一身疲惫,紧接着就要换朝服入宫。
“陛下,兴昭侯来了。”
云敛进门通传,枫亦会意,早早屏退其他侍从宫女,给两位主子留出独处空间。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哥哥!”楚添辛放下奏折,大步流星,托着小臂扶起来,“都说了哥哥不用多礼,快坐下。哥哥今日来得好早,可用过早膳吗?是否来时累着了?怎么脸色不好啊?”
“用过了,可能是我来得急,马车颠簸。”季庭泰反手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昨夜我食言了,未回来陪你,十六可伤心了?有没有在心里怪哥哥?”
楚添辛吃味:“哥哥待他们,比我都上心。”
“我占了人家的身,他们没了儿子,我自然要代他在父母跟前尽孝,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嗯……那我下次与哥哥一起回去,就能两全了。”楚添辛靠在他身边,越贴越近,“哥哥仁心,也不要忘了十六。”
“那是自然。”
敏锐察觉到他说话有气无力,底气不足,楚添辛担忧不已。
“哥哥怎么看着这么累?哪里不舒服吗?我让枫亦去传太医来。”
“不用。”季庭泰点点他的鼻尖,“昨夜身边没人闹我,倒有些不习惯呢。一时没睡好罢了。”
听说哥哥同样想他想的孤枕难眠,楚添辛红了脸,抿抿嘴唇,害羞地在季庭泰肩上蹭蹭,腻腻歪歪,心情大好,早就忘了昨夜如何烦恼难过。
他就知道,哥哥深爱他,谁都比不上。
“哥哥精神不大好,在宫里歇一日,明日再说尚书房的事。”
“不可,皇子公主的事是大事,我午觉早睡会儿就好。”
楚添辛笑着摇头:“那可不成,只有哥哥的事是大事,别人的事都算不得事。”
思念爱人的少年君王牵着爱人的手,转身往延阳殿的里间去,亲自整理床铺。
季庭泰皱眉劝诫:“这才早上,还有奏折呢,不要贪图享乐。”
“哥哥。”他打断他,委委屈屈看过来,“□□后就是太傅了,忙碌不得闲,就让十六放纵片刻吧。”
“也好。”季庭泰抬手把他招进来,轻声哼唱歌谣,哄他入睡。渐渐的,楚添辛的呼吸平稳舒缓,眼睫细密,投下小片阴影。
看他睡得熟,神情放松,季庭泰的心松快一瞬,下意识抱紧人,满满当当填满心间,安全感与满足感让他也放下焦虑,陷入梦乡。
“哥哥……?”
然而楚添辛到底做了几年皇帝,就算有季庭泰在身边格外安心,睡眠依旧轻浅,再加上才经刺客一事,心底紧张,稍有动作便会惊醒。
此刻,他怔怔看着紧紧拥着他的季庭泰,不能理解爱人眉间愁绪,面容似有痛苦,甚至身体时不时抽动
——方才,就是季庭泰身体抽搐,才惊醒了他。
楚添辛想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到底没有动作,默默埋进哥哥心口,侧耳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还好,没有伤到根本。
终有一日,他要让楚及卿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