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了一下午奏折,楚添辛觉着乏,伸手拉过哥哥磨墨的手,放在掌心摩挲把玩。
“今日过午,绿绡又来求情了。哥哥,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
“绿缛错了心思,无论什么处罚都是她活该。只是若非因为我,她也不会犯下这等死罪。十六,算我求你,让我代她受过吧。”
“嗯?”楚添辛低头,正对上季庭泰俯身蹲在他身前,仰起脸看他,撒娇似的祈求。
哥哥素来体贴,但凡不出格的要求都会答应,无条件迁就纵容,百依百顺,榻间亦是温柔小意,就连偶尔的说教也都是柔风细雨,让人没由来地想照他的话做,不让他失望。
“哥哥想怎么代她受过?”楚添辛捏着他的下巴笑,“绿缛背叛,少不得是与外界串通。我要她此生留在太子府,哥哥也要代她受过吗?”
季庭泰面不改色,笑盈盈望着他:“十六早有决断了。”
既打定主意不再追究,又为何处处回绝绿绡,甚至罚她一人去擦整座延阳殿的地板,惹得许多人侧目?
季庭泰垂眸。
帝王心术,不是他该过问的。
“可惜在哥哥心里,十六是忘恩负义之人,心狠手辣呢。”楚添辛俯身,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朝他倒去,垂在脸侧的发冠系带自对方眼前划过,露出那双伪作受伤的眼睛,“哥哥,我好伤心。”
“我如今可抱不动你了。”他失笑,却仍是平平稳稳把人抱起来,几步放到榻上。
“哄你睡觉好不好?从前的歌谣我还会唱呢。”他颇为骄傲。
“‘哄’可不够,‘陪’我才行。”
楚添辛拉过他,懒懒散散。
“我都要让人害死了,你还想着为别人求情。”
“你不会的,我的十六最是聪慧,无人能伤到你。”
楚添辛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季庭泰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楚添辛的额头。楚添辛舒服地合了眼,任时间缓缓流淌,两相无言,情意暗自生长。
“哥哥。”
“嗯?”
楚添辛轻声问:“若是我不肯原谅绿缛呢?”
“……”
“哥哥?”
“那我也没有办法。”季庭泰叹息,抚抚他的头发,重复道,“我没有办法。”
“……”
“最终做决定的是你,我如何想不重要,谁都不重要。”
楚添辛沉默着。
因为他是皇上。
所以连哥哥都不能违拗他的心意。
他掌握着临国的方向,不该也不会因一个人优柔寡断。
他忽然想起过去的事。
那年冬日,他在太子府后门发现了一只小狗,气息奄奄,阿嬷可怜它,偷偷拿了碗米粥喂它。
楚添辛抱着哥哥的腿。
“它好可怜,哥哥,收留它好不好?”
楚庭泰低头,楚添辛手里攥着一把柴火,脚边放着一只球,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搭了不到一半的窝。
“孤若不允,你欲如何?”
“……”年幼的楚添辛咬着嘴唇,眼角耷拉下来,攥着柴火的手不知所措,“我,我听哥哥的……哥哥不允,就把它送走。”
他刚要说什么,楚添辛就仰起脸。
“可是它无处可去,哥哥,它好可怜,养它好不好?我把我的吃的分给它,不用哥哥担心,它会很乖的。”
“去把师傅昨日讲的背一遍,背得好,就留它过冬,开春了再给它寻个好人家。”
楚添辛一恍神:原来那时候,自己也是不能违拗哥哥的,只是因为哥哥疼爱,他才得以放肆,哥哥才做出让步。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松开环在哥哥腰上的手,起身走向书案。
季庭泰看他要处理政务,习惯性跟上想帮他磨墨,却被他挥手避开。
“哥哥,你在这里,我没办法静心处理政务。”
“那我回芙露殿了,晚膳时候再来看你。”
楚添辛不耐地吐口气:“晚膳……温昭仪月份大了,我去看看她,哥哥不必等我。”
“……好。”
也不知楚添辛是怎么了,说变脸就变脸。受他影响,季庭泰心事重重,没留神遇上来觐见的楚问宴。
楚问宴皱眉:“得势几天,规矩就忘光了。”
“宁王殿下万安,王妃万安。”
叱罗颜生性活泼不拘小节,见他有礼,不多责怪:“季侯免礼,既要回府,我们就不打扰了。”
楚问宴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方向,想必季侯暂不回府吧?”
“皇上与臣议事毕,圣上天恩,特许臣下稍作歇息。”
“哦,好大的恩,竟罔顾宫规,放外臣入后宫。”楚问宴冷哼,“你且去罢。”
“是,谢殿下,臣恭送宁王,王妃。”
楚问宴走了两步,顿住脚。
“季侯,你应当明白,皇上究竟因何看重你,莫生他念。”
“是,臣下谨记。”
待离得远了,叱罗颜悄悄打量他:“他真的和先太子一模一样?”
“单论容貌,至少八分相似,声音亦有六七分像,若非我亲眼看着九皇兄入棺下葬,只怕连我也会被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