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谏白快速地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虞:“不必理会。”
沈流笑道:“也没说错,现下回首,曾经写的民生也非真正的民生,离愁也非真正的离愁。以空乏入诗,结意象为词。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又如何能打动他人呢?”
贺谏白皱眉:“无妨,你再写就是了。”
沈流更无奈地笑了:“我已经不写很久了,以后也不会再写了。多残忍呢,多野蛮呢。”
贺谏白似是不解,深深地看他一眼。而看台那边,又有人继续道:“若我说,纵横一派,自该以贺君为首。离间连环,严密诡谲,甚至过了整整一年,整个谋划才得以被完全破解,可谓是‘天下第一谋’。”
“自当如此。纵横何解?以国为棋局也。沈君之纵横‘明而显败’,商陵君之纵横‘暗而隐胜’,孰优孰劣,不是一眼可知吗?”
一个半大少年不服气道:“要我说,他们二人不过是早生了几年,这般拙劣的谋策,换谁来谁不行?若是我,我定然做得更好!”
众人失笑,赶紧怂恿他:“如今他们一死一隐,正给你空了位置,小子何不大展拳脚?”
“且等着吧!”匆匆甩下这句话,那少年步伐桀骜地离去了,像是要踏上一场所为名利的征程。说书先生重又开始念一段将军救美人的好戏,会堂也渐渐安静下来。
沈流抿了一口茶,不禁好奇道:“对于这‘纵横’一派,你如何看?”
“不想看。你们读书人的派系一事,你不该更了解?”贺谏白兴致缺缺。
沈流腹诽,对,你不读书,你是文盲。
他心道,在那山间消息闭塞,跑出来这几日也就囫囵了解了个大概。原本分庭抗礼的‘鉴宜学派’与‘厉生学派’都遭受重创:鉴宜学宫原址损毁,人员死伤着重;厉生会随着厉生君一死,失去了最重要的精神核心,人心浮散。
而新的门派更迭林立,比如说‘遂生溪’,虽以刺杀暗杀闻名,底色却有些像厉生会,目前还摸不透。再比如说什么‘南山学派’,据说是鉴宜旧人在南山群聚建立,沈流原就打算去拜访,也不知会有哪些故人。
更小一些的就数不清了,沈流就记得什么‘西林’‘武刀’‘问天道’,又比如今日说书人所提‘纵横’。
“嗯,如今这四海之内学风大振,确是好事。”
“什么好事?他们可真有一个诚心的?”贺谏白面露不屑,“做的是一样的俗事,还要假借清流名声,何其虚伪。”
沈流诧异:“和谁一样?……和你一样?”
“……”贺谏白一脸自然地转换话题,“吃完了吗,我去结账。”
春日暖风一吹,让人恨不得就近找着藤椅躺着,小睡一会儿,做些白日幽梦。沿着街边行走,摊贩叫卖着,热腾腾的甜汤食在外面摆着,虽刚吃完饭,沈流也被这香甜的味道勾得心驰神往。
往北市走,这热闹就少些了。循着记忆找到那家寿衣铺子,那招牌倒是一如既往,只是白天少了些阴森,那些繁复华丽的红衣看起来也不吓人了。
一个妇人正站在街上喊骂,一会儿骂邻家那家棺材铺子木料用得劣,刮花了她卖的衣裳,害得客人来找她赔。一会儿又骂小孙子在她衣料上按出几个黑手印,实在讨打。言辞犀利刁钻,骂得一众人落花流水,不敢出声。
沈流望了贺谏白一眼:“……你说,这不会就是,这家寿衣店的店家吧。”
“去吧。”贺谏白给他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沈流深吸一口气,做出个最无害最殷切的表情,视死如归地上前了。
“这位淑女,不知……”
旁边大气不敢出的一个大哥赶紧道:“三娘,你看,有人找!”
谁料那三娘看了沈流一眼,却换上了个亲切的笑脸:“来来来,小郎君是来看寿衣的吗?给家中谁人买?快进里屋来挑。”
被稀里糊涂拉进了店,沈流甚至听到门外那群人长舒了一口气。贺谏白也跟着进来了。
“淑女,我不是来买衣服的。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