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静了下来。
“印章含香,不同寻常,应是特殊印朱。”余子归淡淡抬眼,望向高家兄弟二人。
高荣和高富分别闻了闻,高富凑得太近,不受控制打起了喷嚏。
缓了几许,他才揉鼻推远,“这是什么香料所制?”
余叔归手抚下颚,沉声道:“寻常印朱水蜜相调,再混朱砂,最多再添艾绒,但这明显不是。”
有了线索苗头,高荣也知晓恐是遭人挑拨了,但他依旧疑惑,“余子归,你当真对此事不知情?”
“高兄偏见颇深,我也得知晓那忠武侯世子是何人,才能论知不知情?且我虽统管五十五营,但户所集镇的百姓皆凭户籍进出,这是由前军管制的,我能作何假?”
高荣深吸口气,他后退一步,咬牙抱拳。
“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耽搁各位出游,是高某之过,待查个水落石出,高某再亲自登门致歉,也给你们个交代。”
余子归勾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那就盼高兄传来好消息了。”
童瑶与佟枝枝颔首相送,高荣认栽,示意高富匆忙离开,高富面有歉色,作揖几番,这才开门离去。
棚内没有外人了,象棚的热闹再次被余叔归闭在门外,他转首面色阴沉。
“阿少,是百里香?”这香味他怎觉似曾相识?可百里香分明是北域香料!
余子归心中有数,却不欲再多言,“三哥放心,此事我会让人再探。”
他思索几舜,又问:“三哥何时返所?”
“明日。”余叔归携妻落座。
“太子瞻一道来的集镇,却无故不返,丁叔定会疑心我们。”余子归环着童瑶的肩,也落座到另一侧。
“是,拖不了太久了。”想到丁亮,余叔归心中复杂,“丁叔待我们不薄,若时机成熟,还是与之通气为好。”
“此事还盼三哥好好游说一番。”
兄弟二人沉默下来,念及夫君方才交代的真相,佟枝枝心中忧虑渐起。
她轻声问道:“阿舒,战事若起,会是在东夷吗?”
余叔归闻言,反倒望向余子归,“阿少,如今究竟作何打算?”
室内一阵沉默,外头戏曲再次变换了音调,余子归起身,开始给兄嫂沏茶,他边沏边诉出心中所想。
“孙侯不会让齐君顺利归返东夷,我们给他正当的起事由头便是。”
“起事由头,你是指?”余叔归面色愈发凝重。
余子归倒好四盏,两盏递予兄嫂,尔后才回到童瑶身边坐下。
“五万人不是少数,就算分批分路,也需赶上十天半月,这时日与齐君归返东夷的路程相差无几,待渚辰挟人折返南郡……”
余子归眼中亮起鸷光,“我们便召集民兵,以推翻齐君的名义,在东夷起义。”
民兵起义!
三人心中皆有惊骇,童瑶的心更是七上八下,她抬起杯盏抿了一口,味道有些苦涩。
“不论如何,要再拖丁叔半月。”余子归定定看向余叔归。
余叔归剑眉拧紧,“可这不是给孙侯递刀?若他真的……”
“若他真的平反起义。”余子归嗤笑一声,“孙侯率兵三万,民兵还余五万,也是时候招降纳叛,对峙中原了。”
果然。
童瑶咽下口中苦茶,悬着的心尘埃落定。
前世是否也有他的从中作梗,南郡精兵最终才归属东夷?
凭他对曹氏动向的把控,不说直接也有间接,而曹国公取代赵文公,成为东夷国相,这是谁的手笔?
童瑶无声阖眸,时至今日,她对他的路数,竟熟悉得想笑。
这世,他是因为什么改变筹谋,转而盯上孙万侯手中的三万精兵,是因为她吗?
童瑶深吸口气,看向他的眼,“阿少,玉印已给阿兄,你要如何号令民兵起义?”
余子归难得一愣,缓过神后开怀大笑,童瑶却瞬间明白其意。
玉印交予他人手中,民兵才听号令,但对沉寂十三年的邕兵而言,根本无需什么玉印,余子归这个人,就是他们最好的号令。
“瑶瑶勿忧,你夫君不做毫无把握之事。”余子归以为她在为他心忧。
童瑶敛下眼,五味杂陈,她有一种前世今生的迷茫错乱,前世若不是他,南郡兴许不会那般迅速消亡?而今生若不是他,王兄恐难脱离囚营,那他们南郡,又要面临何等境地?
呵,她果真是命途多舛,总以为柳暗花明之际,上苍总要教会她,什么是造化弄人。
“好!”外头的戏曲已经换成了杂技,捧场欢呼声依旧不绝。
童瑶心中有很多话想问,但此情此景,她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对峙中原……”余叔归不得心安,他望向幼弟,“兹事体大,若被有心人察觉,家中女眷安危如何保障?”
说到女眷,余子归也正了神色,他允诺道:“三哥放心,此番周游,我会领她们到桥西一探,做好安顿事宜。”
桥西产业颇丰,女眷混作其中,再好不过。
余叔归舒了口气,也安抚地拍了拍佟枝枝的手。
见状,余子归笑道:“因我与瑶瑶的婚事,让兄嫂劳顿了,稍后让嵇叔安排厢房,今夜兄嫂好好相聚。”
余叔归面色舒缓,当年他与枝枝大婚,半大小子的阿少也忙前忙后折腾不少,他笑着抬起了茶盏。
“家中有喜,都是我们做兄嫂该做的,勿再提这些客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