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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心始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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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泽世几乎昏睡了整个白天,醒来时日头已西斜。

期间,小房子让太医给尚泽世号了好几次脉,反复确认尚泽世是劳累导致的昏睡,而非生病所致的昏迷,才没吓得又去太庙猛磕头。

担心归担心,身为太监总管,小房子在群臣面前还是镇定的,早早去承极殿宣布龙体违豫罢朝一日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将消息带给了郁涵和栾懿。

二人听闻尚泽世昏睡,便在各自的值事处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等候圣安宫的传话。奈何尚泽世一躺就是好几个时辰,二人实在着急,最后索性直接赶去圣安宫。

方彩桐在正殿招待二人时,恰好赶上小宫女从暖阁出来说陛下已醒,便领着二人往暖阁走去。

不曾想,一掀开暖阁的门帘,飞溅的瓷杯碎片和气冲冲的骂声同时袭来。

“宫子通这个废物!他是把寡人的话当耳旁风了吗!怎敢让钦犯死在牢中!”

小房子和太医跪在床边瑟瑟发抖,哀声央求:“请陛下息怒。”钟显的声音也在其中,作为带来噩耗的人,跪得不比小房子和宫女晚。

茶水和瓷杯碎片溅得满地都是。率先开路的栾懿沿途捡起几块挡道的较大碎片,用随身携带的方巾裹好拿在手上。

郁涵见状眉头轻皱,走到龙床前准备和栾懿一起行礼之时,却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柔和的神色。

“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听闻陛下昏睡多时,臣二人焦心如焚,不知圣躬现已安和否?”

往常私底下问候尚泽世,郁涵从未用过如此客套且古板的说辞,今日刻意反常,果然使得尚泽世冷静了几分。

加之,栾懿握在手中的茶杯碎片有些突兀,尚泽世瞧见后,不免为自身的冲动之举感到后悔,一句“都平身吧”说得恹恹的。

众人皆起身后,方彩桐接到尚泽世的眼神示意,带着太医离开了暖阁。小房子也很有眼力见,取走栾懿手上的瓷杯碎片,退到外面站岗。

郁涵知道尚泽世水米未进,转身用炕桌上的茶壶重新倒了一杯茶,双手奉至尚泽世面前,劝道:

“陛下断水已久,还是先用茶吧,眼下不如让钟统领细禀钦犯横死牢中之事,稍后再下令处罚宫子通也不迟。”

昏倒前没来得及听完,醒来后又光顾着发火,尚泽世的确还不知邝罗二人的具体死因,经郁涵的提醒,胸中的怒火暂时平息,便接过了茶杯。

待尚泽世饮完茶,钟显方说出详情。

“上月三十日,邝义的发妻程蓉跪求宫子通准许她去大牢送饭,宫子通于心不忍予以放行。不料饭菜掺有剧毒,罗良才等人分食了饭菜后七窍流血,等狱卒赶到为时已晚。程蓉当场自刎,未曾交代什么。当夜邝府起火,除一名家丁失踪外,邝府上下二十九人皆葬身火海。

“翌日,微臣派去的手下赶到边和郡,立即和当地的仵作一起验了尸身,发现所有人中的是同样的毒。据此可推断,那名失踪的家丁应该就是下毒和放火之人,趁着把守邝府的衙兵忙于救火,逃之夭夭。

“陛下,微臣这样说或有给下属开脱之嫌,可钦州此行他们确实已尽全力赶路。对方似是已料到邝义会有被抓之日,才一早备好后手。另外,宫子通自知有负圣望,现已解服脱冠,于家中席蒿待罪。”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官员,都知道闯祸后若不主动认错,会遭到更重的处罚。

因此,宫子通使“席蒿待罪”这套,尚泽世毫不意外,更不领情。

“车撞南墙知道拐了,人犯死光知道错了,宫子通可真是让寡人省心啊!他是不是以为只要做出一副认错的姿态,寡人便不会拿他怎样,还是觉得无需从犯当庭指认,单凭寡人一张嘴,照样能定尚思喆的杀人罪吗!?”

言语间,尚泽世的心火再度燃起,横眉怒目之下,凶神恶煞的狠相毕现。

郁涵试图劝说,却也明白当前的事情极为棘手,不解决关键人证缺失这个问题,对尚泽世说再多“气大伤身”的道理也无济于事,斟酌之际,栾懿先开了口。

“陛下可否听微臣一言?”

一听栾懿的语气,尚泽世就断定他是准备给宫子通说情。

“栾卿不用劝了,寡人心意已决,宫子通护卫不力严重失职,正好颂亲王那边说水稻播种缺人手,寡人今日便下旨,将宫子通流放海州!”

只有一帘之隔的小房子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感觉主子的斥骂声就在头顶上一样。

他正暗叹着“宫大人的官当到头咯”,忽又听栾懿道:

“微臣并非要为宫子通开脱,而是想代他谢恩。以微臣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必是战战兢兢,畏恐项上人头不保。等他知晓陛下判处他流放,肯定会感恩戴德。

“且陛下有所不知,宫子通本就出身农家,为官多年来一直保持耕作的习惯,如今陛下让他重归桑麻,只怕他将来日日都要遥拜陛下之宽宏。”

这些话旁人听不出端倪,而尚泽世与栾懿交情不浅,咂摸一遍就品出了弦外之音。

最重要的还是,溜须拍马不符合栾懿素来的作风。故而,栾懿说这些话的动机,怎么看都可疑。

“栾懿,你当寡人听不出来吗?你不就是在变相地夸宫子通为官清廉、心系黎民吗?寡人知道他是个清官,可他搞砸了寡人最看重的任务,如何清廉也不能抵消过错。

“再者,你别忘了只有出铜县冤案顺利结案,寡人才能在朝堂上扳回一局,让郁姐姐重回相位。现在最关键的人证缺失,此案注定要成为死案了。”

话音落地,尚泽世不自觉地捏紧了右手中的茶杯,指节发力清晰可见。

这一幕被坐在左侧的郁涵所瞧见。有所触动的郁涵伸出手轻轻覆上尚泽世的右手,柔声道:

“陛下待臣之心,千言万语不足表。有这份情谊足矣,莫要为臣动怒伤身了。”

尚泽世发觉郁涵的眼眶微微泛红,心里顿时软了下来,连带着面上的厉色也骤减不少。

眼看气氛有所和缓,栾懿索性屈膝跪地,直接帮宫子通说话。

“陛下颖悟绝伦,对微臣的心思了如指掌。既如此,微臣也无需再旁敲侧击了。如今朝堂局势昏暗不明,孰忠孰奸难以分断。宫子通赤胆忠心,若陛下能小惩大诫,便能多留一片羽翼。”

不听到话尾,尚泽世还以为栾懿想劝她免去宫子通的失职之罪,本来都准备直接否决了,转念一琢磨栾懿所言之理,又不得不承认:

现在的情况确实如此,那些大官小官们究竟谁是已经起了异心的?谁是单纯的中间派?都无法一时得出定论,就连闵亲王到底是不是幕后黑手这个核心问题,也有待确凿的证据。

尚泽世还在思考着,半晌没发表意见的钟显蓦地插话:“陛下,微臣学识浅薄,说不出许多大道理,但也想替宫子通求情。”

对此,尚泽世颇感意外。

钟显向来惟君命是从,从不帮任何官员说话,如今却肯为一个无甚交情的地方官求情,着实令人费解。

“怎么连你也来帮腔?”

尚泽世抬眼看向离得最远的钟显,只见他撩袍下跪,神情肃然。

“微臣今日替宫子通求情,只因手下跟微臣回报说,宫子通亲自对当夜值守牢房的狱卒保证,他会揽下所有罪责,力保官署的其他人不受责罚,若陛下还是要惩处众人,他也会举全家之财弥补大家。

“一个清官敢如此保证,必是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就凭宫子通对下属有情有义这点,微臣以为陛下需要像他这样的良臣辅佐朝纲,望陛下能从轻处置。”

“清官、良臣、有情有义,听听你们说的这些词,”尚泽世无奈叹气,扫了栾懿和钟显一眼,“你们把宫子通夸上天,分明是跟寡人对着干。”

结果,郁涵也躬身下跪,对尚泽世颔首陈情。

“陛下,若当时面对程蓉的是微臣,微臣也会心软的。宫子通之过,亦是吾等之过。”

“好好好,连郁姐姐你也来这套,寡人现在被你们架在这儿,简直憋屈死了!”

一吐完心里话,尚泽世气鼓鼓地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背对着三人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郁涵飞快拿定主意,用口型示意栾懿和钟显先退到暖阁外。

二人即刻会意,齐道一声“微臣告退”,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暖阁。

郁涵坐在床边,贴着尚泽世头上的被子,悄悄道:“他们两个走了,我可以跟霖儿说些体己话了。”

被子里传来尚泽世闷闷的声音,听着依然很生气。

“郁姐姐心里还有霖儿的话,方才为何不站在霖儿这边!?”

“因为我知道,霖儿其实也是心软之人,只是气性上头之时会做出冲动的决定,等冷静下来又忍不住后悔。就像去年临州通判给你送猫那件事,你一气之下叫我拟写贬谪他的圣旨,等我把拟好的圣旨呈给你看时,你却说念在他不知情的份上,不追究了。”

京官人人皆知,女帝尚泽世自闵安郡主病逝后对猫百般抵触,尤其是白猫。

偏偏临州通判远在地方,又是个靠祖上荫庇继承官职的二傻子,对尚泽世的忌讳丝毫不知,单单听说尚泽世喜欢养动物,便心大地选了只品相极佳的长毛白猫遣人送进宫,又吩咐送猫的手下故弄玄虚,以为能给尚泽世一个惊喜。

结果可想而知,装猫的箱子被当众打开之际,尚泽世的脸霎时绿了。

得知差点就丢了祖传的官职之后,临州通判连夜给当地的所有佛像都塑上金身,甚至还吃了一个月的素。

“送猫风波”距离国婚大典不到一年时间,尚泽世重生后自然记得。

而今,郁涵重提旧事,尚泽世莫名生出重生好似一场梦的感觉。一旦梦醒,眼前的所有人和物都会湮灭殆尽。思及这点,尚泽世不可遏制地害怕起来。

不知情的郁涵看不见尚泽世攥紧被子的双手,仍在说着哄人的温柔话。

“此次我们失算,对方也露了马脚。等废郡王另有同党之事在朝中传开,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百官都会猜测究竟是谁有如此胆量,又有如此手段。届时,再不可能的人也会被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便不能匿于暗中了,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虽然郁涵没有直言,但尚泽世知道“再不可能的人”指的就是闵亲王。

谋杀待审的钦犯,无异于挑衅皇权,朝中敢这么做且做得到的人选并不多。抛开跟尚思喆的恩怨纠葛不说,闵亲王是完全符合条件的怀疑对象。

可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即便那些大臣心里已有人选,也不会贸然采取行动,否则仕途不顺事小,丢了身家性命事大。

如此一来,局势依然昏暗不明,只不过就像郁涵所言,闵亲王长久以来的高洁形象多少会受影响,起码能让某些一直相信他的官员重新审视自己的崇拜对象。

不知不觉中,思考驱走了愠怒,尚泽世的心情平缓许多。

想到自己应该珍惜重生后的日子,她突然就觉得和亲近人置气的行为简直愚不可及,于是一把掀开被子,对上郁涵那双清眸。

“郁姐姐,我想通了,就罚宫子通半年不许穿官袍戴官帽吧。至于那个下毒纵火的家丁,我也不打算派人追查了。”

郁涵听后,很快便问:“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给幕后主使一个回头的机会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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