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明紧急入宫请皇上赐对,但等了很久朱如是还是未至。
其实朱如是也一早就从锦衣卫那里得知了夏舜卿的遭遇,刘国舅枉法的罪名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他知道夏昭明求见所为何事。
幼时夏昭明曾带他读过《商君书》,书里有云:
“圣人之为国也,壹赏,壹刑,壹教。壹赏,则兵无敌;壹刑,则令行;壹教,则下听上。
“所谓壹刑者,刑无等级,自卿相、将军以至大夫、庶人,有不从王令、犯国禁、乱上制者,罪死不赦。”
可那毕竟是他的舅舅,他对那个舅舅没什么感情,但他需要顾及生母刘太后的感受。在深宫之中,那个唯一给过他爱的人,他怎么舍得她难过?
那次前都察御史林百川欲拿刘长生国子监试做文章,他抢先一步将林百川投入了大牢。但这一次,刘国舅的罪名远非一个贿赂公行可比,他该怎么选?
他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踱步,不知不觉到了刘太后的寿昌宫。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他没有让人通报,而是自己在宫中随便行走。但奇怪的是,他进了几间屋子,都没有见到刘太后。
他忍不住问宫女刘太后的所在,宫女答道:“回皇上,太后在尚食局。”
“尚食局?”朱如是恍然大悟。他的生母确实在吃的方面格外上心,每日不是自己下厨,就是亲自监管膳食筹备。
他拔腿赶往尚食局。内侍还没来得及通报,他就已走进了厨房。
他停住脚步,看见刘太后穿着围裙专注地看着火候,偶尔指点一下女官往锅里下材料。
刘太后的脸上很平静。她一直都是这样,既不常担心什么,也不总是忧虑什么,好像什么烦心事也不会在她的心里停留。白白的锅气在她的身边升腾,散开,像打了一层和暖的柔光。
宫女们的异常还是打扰了刘太后。她抬头看见朱如是,便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问朱如是要不要留下一起用饭。
“今天天气好,我让他们在菜里放了一点糖提味。他们说没有往菜里放糖的,他们不懂。”刘太后笑着说。
朱如是说道:“母后,对不起。”
刘太后怪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朱如是摇摇头,道:“没事。只是前朝有事,儿不能陪您用饭了。”
刘太后拉了拉他的手,说:“别太操劳了。晚上我准备了春笋,事情忙完了过来吃。”
“好。”朱如是点了点头。
就在夏昭明走出文华殿,准备通过魏良向华太后奏陈时,朱如是往这边走了过来。
朱如是喊住他:“先生不必费劲去找母后了,舜卿的事情朕会处理的。”
夏昭明忙上前下拜,问道:“请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朱如是道:“朕会给刑部下道口谕,称朕让刘勇回京是为准备刘太后寿宴,刑部不得押解和为难。另外再赐他城郊宅邸一座颐养天年。赚他来京后仍交三司会审,依国法惩处发落。先生则可称病数日,对外说忧心所致,以麻痹其耳目。”
夏昭明赞道:“皇上公私分明,为万民表率。”
朱如是轻哼一声道:“这是先生您教朕的,您应该感到骄傲。”
说着他转身进了文华殿,没给夏昭明回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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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宁侯在快到苏州时先后收到了押解刘国舅回京和不得为难刘国舅的两道旨意,他快马加鞭进城,为刘国舅宣读后一道口谕。
刘国舅对旨意来得如此之快心存怀疑,因此并没有就此放走夏舜卿,而是让其一路同行。
出城时刘国舅在马车里瞥见路上站满了送行的人,十分得意。但夏舜卿细看之后却知道这次与以往不同。人们没有争相拥戴,而是齐刷刷安静地看着车队经过。他们脸上的神情或是猜疑,或是不屑,或是漠然,没有一个人流露出不舍。
姜琼料理完手上的事情,也押着周家一众人等后脚跟上。
苏州知府与同知已被双双罢免,姜琼上书举荐张向阳右迁苏州同知,任命敕书也已送到。张向阳送姜琼出了城门,忽望着迢迢长路绵绵春草吟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姜琼问他:“张大人三载夙愿终得实现,为何不见喜色?”
张向阳叹了一声:“苏州风气如此,非一朝而就。矫救时弊,也非一夕可成。刘国舅和周家虽被带离,但苏州与风清气正仍相去甚远。姜大人您拍拍屁股走了,却给下官派了一个重任呐。”
“张大人能者多劳,陈大人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高兴的。何况新政正是用人之际,张大人不想有一番作为么?我在京城等着你的好消息。”姜琼一边笨拙地爬上马车,一边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