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华太后往文华殿瞧看皇上,寒暄几句后,朱如是让小太监将近日从京城市面上搜集的民间画作呈上来品玩。
朱如是在一盒画作中挑拣了几下,特意将其中一幅拿出置于一旁。
华太后见国事已处理完毕,便开口对朱如是道:“哥儿,听闻扬州巡按在苏州遇害,派人去调查了没有?”
朱如是将螺钿漆木盒盖上,敛色回道:“按惯例,此事可由苏州知府全权处置,只是李青天还未上奏。”
华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如是一眼,追问道:“既是扬州巡按,为何在苏州出事?”
朱如是听出华太后话里有话,起身向华太后鞠了一躬,坦白说:“母后容禀,姜琼之所以在苏州,是儿让他秘密调查孙信苏州之行。姜琼遇害十分蹊跷,苏州臣工全然不可信任,还请母后准许再派钦差去查。”
华太后顿时冷脸,道:“我若不问,哥儿还想瞒我到几时?那孙信魅上惑主,为他搭进去一个姜琼还不够吗?”
听到华太后将他看作昏君,朱如是又委屈又气愤。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道:“母后您答应过,只要儿不置喙孙信之事,您就同意接吴筠姬回宫。孰轻孰重,儿心里有杆秤。儿之所以仍旧关注苏州之事,是因为朝廷已近决痈溃疽之日。姜琼遇害,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蠹众木折、隙大墙坏,他们已嚣张至如此地步,此时若还是听之任之,恐怕就连京察都只能草草结束。儿原是为了肃清宇内,对夏先生的京察不可谓没有裨益……”
华太后打断他的话道:“哥儿瞒着我也为了京察?”
朱如是明白此事自己有着矜恤魏良的私心,而且又是自己隐瞒在先,若一直就着华太后的话头向她解释,难逃一个宠奸任佞、忤逆不孝的罪名。
朱如是从案上拿了那张拣出的画,呈给华太后,说道:“母后请看看这个。”
华太后接过一看,画上是一些年轻公子宴饮玩乐的场景,厅内陈设富丽堂皇,歌舞管乐佳肴美馔应有尽有。
她不知何意,看了朱如是一眼。朱如是立马上前,指着题跋向华太后解释道:“母后,这是姜琼遇害那天苏州官宦富贾子弟宴乐之状。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已毫无顾忌了。”
华太后注意到画中的一个少年有些眼熟,仔细一瞧居然是刘长生。她顿时十分生气,不再追究朱如是的隐瞒,问道:“让姜琼去苏州秘密调查,这事夏先生知道吗?”
朱如是曾意图将夏舜卿离京伪装成是夏昭明指使,但被夏舜卿讨去钦命文书后便作罢了。此时朱如是回道:“之前没有同夏先生讲过,不过如今应该已经知道了。”
华太后听罢便急召夏昭明入宫,问他对此事的看法。
夏昭明早已对召对有所准备,听罢便拜道:“苏州之事,不仅关乎地方,也牵扯京师肱股重臣。臣请皇上与娘娘特派钦差督办此事。”
朱如是闻罢十分惊讶,他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夏昭明居然是支持他的。而他却私自将夏舜卿派去苏州,还曾想冒充夏昭明的意思……
朱如是感激地看了夏昭明一眼。
他听闻夏昭明近日食欲不振、夜多惊梦,现在看着果然消瘦了许多。一想到他已许久没过问夏昭明的身体是否康泰,他心生惭愧。
但夏昭明并不知晓此时朱如是心中所想。自他得知朱如是擅自做的主张后,就一直在为自己失去朱如是的信任而伤怀。
华太后见到夏昭明后,顿时踏实放心了许多,脸色缓和了下来。她问道:“那夏先生认为该派谁去呢?”
夏昭明心中早有人选,便说出了一个名字。
朱如是一听,知道是夏昭明用惯了的人,突然又起了疑虑。他怕华太后改变主意,到时候只要她一句话,即便查清了真相也白搭。
于是他说:“不好。”
夏昭明又说了一个名字,朱如是又说“不好”。
朱如是一反常态驳了夏昭明几回,尽管他的脸上毫无愠色,却也让殿中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华太后有些不高兴,说道:“哥儿是有更好的人选吗?”
朱如是才意识到做得有些过分,便说:“还是先生定吧。”
夏昭明见状,说道:“臣考虑不周,请皇上和娘娘定夺。”
华太后听了,便又问了一次朱如是。朱如是这才勉强问道:“先生觉得靖宁侯如何?”
夏昭明一下子愣住了。
靖宁侯是开国功臣之后,其侯爵门第传至如今已有些没落。但现在的靖宁侯是个性子沉稳的人,自先帝时就受到夸誉,常参与一些皇室事务。其长女被选送入主中宫后,皇上朱如是恩赏过他锦衣卫同知衔,并许穿蟒纹服。
若夏昭明同意的话,这将是靖宁侯首次参与政事。夏昭明对他丝毫没有了解,沉默片刻这才回道:“全凭皇上做主。”
刘长生本想在苏州多待些时日,却因为夏舜卿的一幅画只得打包东西回京。而偏偏夏舜卿是他自己领回家的,想到这里他就一肚子火。
在他准备上车出发的时候,后院跑来一个下人说姨娘给他煮了饺子,想为他送送行。
刘长生不耐烦地挥手道:“什么贱婢出身的姨娘,也来烦我!”
那人以为他听错了,又说道:“是您生母郑姨娘。她两年没见您了,您回家也没去看看她。”
刘长生听了眉头紧皱。立马有人会意,兜脸打了那人一个耳光,骂道:“嚼蛆的奴才!夫人才是公子的母亲!”
那下人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脸不敢再吱声。
刘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后朝身边人说道:“郑姨娘院里的下人,好好管教管教。管教不了的,趁早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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缃儿从周宅出来后便闲了下来。一日她提了一个篮子出门去时,撞上在院中徘徊的夏舜卿。夏舜卿忙问她去做什么。
缃儿便邀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