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刘长生快步走到夏舜卿的住处,一脸灿烂地说:“夏公子,该出门了,你我同乘吧。”
夏舜卿从屋里出来,见他身穿大红织锦蟒袍,腰系革带,打扮得很隆重。
夏舜卿虽心中郁闷,也不免被刘长生的热情打动,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刘长生上前牵了他的胳膊往外走,道:“夏公子已来了两日,我还迟迟没带你感受苏州繁华,今晚千万尽兴!”
又见夏舜卿一身青色道袍,问道:“夏公子怎的穿这么素?”
素服是为姜琼穿的,夏舜卿心里戚惶,不愿脱下,于是说道:“谢公子厚意。我穿青色好看。”
刘长生笑道:“还真是。”
缃儿跟在夏舜卿身后,被刘长生发觉。刘长生看了看缃儿,迟疑地对夏舜卿道:“夏公子……要带她同去?”
“公子认为有何不妥?”夏舜卿道,“我只她一个随从,有事还得赖她跑腿呢。”
刘长生又笑了笑:“看来夏公子驭女很有一套啊。”
夏舜卿闻言皱了皱眉头,他对这措辞十分反感。
刘长生没有注意到夏舜卿的不适,接着说道:“衔山楼可以听到教坊司乐师的演奏,这在别处是没有的。”
夏舜卿停下脚步问:“教坊司乐师不是不可以供职别处吗?”
刘长生笑道:“这你就别管啦。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教坊司的乐师横竖都是要给人演奏的,咱们能听到那是咱们的本事。”
夏舜卿不敢苟同,因此没有接话。
出来后,夏舜卿牵缃儿的手上马车,感觉她手心冰凉,又见她似有心事,问道:“你冷吗?”
缃儿摇摇头,道:“不冷。”
上车后,夏舜卿拉缃儿同坐,将她的手在自己手心暖着。刘长生坐在对面,见了眼前的情景,像答对了某个谜题一般,满意地笑了一下。
缃儿一路都没有言语。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地靠近那个她长大的地方。那个她曾经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却期待再见,只因为那里有她娘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及至下车,她抬头看见衔山楼的门窗、匾额、灯笼早已不复当年模样。一切都陌生得让人心碎,只有阶下那个脏脏的小乞丐还在眼巴巴地望着她,仿佛是穿过时间来找她的。
缃儿布施小乞丐几枚铜钱,那孩子连连感谢着,撒腿跑开了。
“你去哪里?”缃儿喊道。
小乞丐跑入人群中消失不见,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她回过神来,不露声色地跟着夏舜卿走上衔山楼的台阶。
踏过衔山楼的大门,便进入一处宽敞的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高达数丈的五层阁楼,琉璃青瓦、缤纷画枋、朱红漆柱并木雕槅扇,让人眼花缭乱。阁楼又有画廊与两侧小楼相连,皆是一样的富丽堂皇。
阁楼上开始上灯了,火烛荧煌,檐下人影来往喧闹,房间里也传来若隐若现的丝竹之声。
缃儿看到一个头戴明角冠、身着褙子的乐妓从身旁走过,恍然以为是旧人。但仔细一看,其实并不相识。
夏舜卿见她有些恍惚,问道:“你累了吗?要不要回车上休息。”
缃儿摇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起以前了。”
夏舜卿先是愣了一下,忽而转身问刘长生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刘长生不解,道:“消遣的地方啊……怎么了?”
“不是酒楼吗?”夏舜卿问。
刘长生有些语塞:“它可以是酒楼……也可以不是。”
夏舜卿大概明白了刘长生的意思,又见缃儿不舒服,便道:“舜卿改日再陪公子吧。”说着拉起缃儿准备离去。
刘长生有一些尴尬,道:“我以为你知道……”
缃儿见状,站在原地拉住了夏舜卿,道:“公子,来都来了。让奴婢也学学这里的乐舞吧。”
刘长生惊讶地看了看缃儿,不禁感慨她居然真的不生气。
缃儿又使了个眼色,示意夏舜卿还有任务在身。夏舜卿于是说道:“既然你想留,那便留吧。”
刘长生重又喜笑颜开,拉过夏舜卿轻声说:“你这招欲擒故纵使得妙啊。”
虽然刘长生对夏舜卿很热情友善,夏舜卿也觉得他为人真诚率性,但夏舜卿跟他实在是志趣相左、话不投机,索性只应付几句,又道:“我出来是瞒着家里的,公子待会莫说出我的身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