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夏舜卿预感到什么,他想去阻止,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只听缃儿说道:“那晚在道观奴婢见月色极好,想去院子僻静处赏月。但经过的小径树影阴森,奴婢就斗胆请了公子陪同。其间公子只是赏月,并未去别处,更没有做别的事。公子担心奴婢会受到责罚,因此即使蒙冤也不解释。但这份恩情奴婢实在受不起,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夏舜卿心里焦急,但他已经神志不清,只隐约听得夏淳风的责问,分辨不清内容。
责打停止了,夏舜卿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他听见了哭喊的声音、争执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又见灯光晃动着,影子一阵一阵的。后来终于安静了,他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闻着淡雅的沉香醒来,透过茜纱帐看见了窗外明亮的天光。
想来应该是白天了。
床栏和枕头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他是趴着的,脖子因为长时间架在枕头上,已经开始酸痛。
夏舜卿把脖子歪向另一边时,不免扯到伤口,于是背后传来了锥心的疼。
这时屏风外有了响声,红药端了一个海水江崖纹的青花瓷盏走了进来。
“公子醒了?正好端了水来,喝一点吧。”红药说道。
夏舜卿刚要起身就疼得直咧嘴,红药见状忙贴心地将杯盏递到他跟前。
“我睡多久了?”夏舜卿问。
“一天两夜,现在是第二天了。”红药回答。她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红药姐姐,我没事儿啦。”夏舜卿安慰道。
一直以来红药照顾夏舜卿不可谓不尽心,一直把夏舜卿当作弟弟一样爱护。夏舜卿也不忍惹她心疼。
红药捂了捂眼睛,说道:“哪里没事,还从来没有打得这么重呢……”
夏舜卿笑道:“这次我事先没有预料,下次他再要打,我跑就是了。他都那个年纪了,跑不过我。”
红药被逗得笑了一下,道:“公子近来也怪,总爱打听丫鬟们在做什么、想什么。这若是让老爷知道,怕是长了四条腿也跑不掉。”
夏舜卿是为着缃儿说过的话才这么做的。虽然他的本意是理解缃儿初来那天话中的含意,但这让从未设身处地感受过仆役生活的他,看见了另一个他曾经熟视无睹的世界——一个贱民所处的世界。
他听得红药如此说,忙道:“这不要紧,这是正事。”
红药见他认真,也不再说什么。
王夫人和夏尧臣得知夏舜卿醒来,很快就到了。红药听得外头动静,赶紧迎他们进屋。
王夫人坐到床前,见夏舜卿面容憔悴、嘴唇发白,也是心疼不已。
夏舜卿想要去安慰,王夫人却又冷脸训斥道:“你是哪里学来的那浪荡模样?那天晚上要是不出门,至于惹上这种事吗?平日里偷懒调皮也就算了,我竟不知你都能做出那种事了!”
夏舜卿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往后你若再如此,谁都救不了你!”王夫人又训道。
夏舜卿担心缃儿,因此未做分辨,问道:“娘,缃儿怎么样了?都是我的错,那晚是我失眠无聊喊她出去散步的。她说是她的意思,那完全是鬼扯。她哪里使唤得动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王夫人面带怒容,发髻上点翠闹蛾簪的银丝串都颤动起来,“但你是主她是仆,你承担不了的错,便都得她受着。记住,这都是你造成的。”
夏舜卿一听急得坐起身来:“娘你说缃儿怎么了?”
王夫人白了一眼却不回答。
夏舜卿求救般的眼神看向站立一旁的夏尧臣,夏尧臣不忍便开口道:“她只是被打发去侍弄园子了。那儿虽然累些,却清净。”
夏舜卿听了才稍稍放下心。
王夫人回头盯了夏尧臣一眼,道:“你多什么嘴。”
夏尧臣笑了笑。王夫人倒也没想责罚他,因此只嘴上批评一下就算了。
夏舜卿道:“娘我知错了。往后非必要不去打搅她了,免得惹闲人说她的不是。”
王夫人听了对夏舜卿的态度也和气了一点:“但愿你往后能谨言慎行。”
夏舜卿点点头。他对自己受责的缘由还一知半解,便向夏尧臣问起。
夏尧臣那晚到家时夏舜卿已经晕过去了。而当时夏淳风正在气头上,自然是无法他从那里问到些什么,所以夏尧臣也是后来才知道来龙去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