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已经高升,街上挤满了游人。
夏尧臣从宅中出来,他匆匆地路过一僻静巷子时,突然心里好似被刺儿扎了一下。
他止住脚步,又在巷口踱了几个来回后,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巷子狭窄又冷清,浅浅跫音在夏尧臣听来每一声都十分清晰。他来到一个小院前,叩了叩铜环。
“你好,送月饼的。”他喊道。
只听见院里隐约传来一个年长的男声问:“你订的月饼?”
又有混沌的女声答:“我没订啊。”
之后那个男人朝这边喊道:“来了!”
都不是夏尧臣所期望的声音。
脚步声渐渐走近,夏尧臣突然意识到他想念的那个人是不可能来开门的,于是赶紧跑开。
直到跑出了巷子,夏尧臣才停下脚步靠着墙根苦笑。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望着月色迷蒙的夜空,他在墙下立了许久。
直到巷子有行人经过,他惊觉耽搁了时间,赶忙往与吕均平通知他的地方去。
夏尧臣来到红袖招对面的茶楼上时,吕均平已经在那里等了。
吕均平拉他到临窗的位置,指着对面说:“他就在那里二楼楼梯右拐的第二间。”
夏尧臣往那里看去,只见里面灯火通明,灯光透过窗户的油纸后仍然比檐下的灯笼还要亮,窗上冰裂梅花纹、桃花人面纹的木雕也愈发显得富丽堂皇。
夏尧臣笑道:“我们假装郑家的人去抓他,他一定会吓个半死。”
吕均平顿了一下,没有接话。
夏尧臣有主见、有才干,吕均平很佩服。即便年龄稍长,他也不以前辈自居。只是有时候,即便在夏尧臣看来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他仍然觉得还需斟酌。
夏尧臣止住了笑意,见吕均平面带犹疑,问道:“表哥,你仍然觉得我们不该这么做吗?”
吕均平说:“这件事也不一定非得让他参与,他的态度你也不是不知道。”
夏尧臣握住吕均平的手,说道:“表哥,你与美山也曾经很要好,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污淖、自甘堕落吗?”
他又指指自己:“我真心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吕均平明白了夏尧臣的意思,便不再坚持。
“你带了多少人?”吕均平问。
夏尧臣挤出了一丝笑容。
吕均平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一个人来。”
夏尧臣道:“还得是表哥。我爹你也知道,我过来都是瞒着他的,何谈带人出来。”
两人就在窗户边上观望,见那五六个小厮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小厮们说自己是次辅郑大人家里的,要带公子回去,因此一时也没人敢去拦他们。
红袖招里吵嚷起来,二楼人影攒动。这时一扇窗户忽然洞开,夏尧臣看见郑美山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四处张望,不禁哈哈大笑。
郑美山许是觉得楼有点高,所以放弃了跳楼的想法。他把脑袋缩了回去。过了片刻,郑美山从红袖招的正门跑了出来,那几个小厮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楼上这两人见状马上跑下去,跟着郑美山的踪迹一直追到某个角落。
郑美山见又有两人前来,他借着月光看清了两人的样子,道是他们开的玩笑,便终于舒了一口气说道:“均平,是你啊。”
但是吕均平并不想跟他套近乎,而是示意小厮按住他。
郑美山这才意识到他们来真的。
郑美山想跑,但早被小厮们围了。小厮们人多势众,郑美山也不想闹出大动静被人认出,因此放弃了反抗,被小厮们摁住。
“夏尧臣,你这样是不是过分了?”郑美山质问道。
夏尧臣指了指天上,说道:“这么好的月夜,请美山出来享受良辰美景啊。对着屋里的烛火,不无聊吗?”
“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跟你有关系吗?”郑美山想到自己平日对夏尧臣百般忍耐,如今却换来他变本加厉地找麻烦,便觉得十分不快。
吕均平忍不住说道:“可是国子监不允许我们来这种地方的,不是吗?难为你来时轻车简从,绕道而行,连衣裳都乔装了。”
他的话里带着责备,在郑美山看来已是非常难听了。只是忠言逆耳,郑美山也生气不得。
“我们会把你扭送到国子监,然后如实报告的。”夏尧臣补充说。
郑美山实在不想闹到这种程度,闻言态度立马缓和下来。他带着央求的语气对吕均平说道:“我就来过那么几回,听了几首曲子罢了,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均平你不至于这么对我吧?国子监会将我除名的!”
夏尧臣见郑美山不似之前那么强硬,心中暗喜,但面上故意不表露出来。
他说道:“你不是无意考取功名也无意当个庸官吗?还留在国子监干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呢?因为我爹。”郑美山无奈地说。
夏尧臣来到郑美山的跟前,说道:“我管是谁让你留的呢?你想让我们手下留情,总得有所表示吧?”
郑美山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少年,他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郑美山笑了:“你要什么?钱?别开玩笑,你不是这种人。”
夏尧臣将一纸书信递到郑美山眼前,直截了当地说:“你在这里签名,今天的事我们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郑美山凑近细细看来,不禁吃了一惊:“他可是国舅爷公子,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