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顺利?”吕子孟有些欣喜又有些意外。
自从皇上把吴筠姬接进宫以来,朝堂上的反对之声就一直没有停过。当初言官们慷慨谏诤的场景,吕子孟还历历在目。尽管皇上未追究任何人的过错,但也未听一言。
民间女子入宫须得经过正式擢选,然而吴筠姬据传已有婚约在身,又未入册,居然就被堂而皇之带入宫了,实在是荒唐。
那位年轻的皇上,即位不久就做下如此出格的事情,引起了众人对其性情的担忧。摸一摸的新皇做事风格,才是吕子孟关注这件事的主要原因。
“顺利?”夏昭明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吕子孟,声音威严得让人紧张,“舍本逐末,亏你做得出来!”
吕子孟心中一惊,忙起身问道:“难道是有误大事?”
夏昭明哼了一声,下巴上的三寸长髯也跟着鲜活地跳动了一下。他责备道:“你还知道关心大事?收下靖宁侯所赠舞姬之时,你把大事放在何处?”
原本要离去的夏舜卿听到关于“靖宁侯”和“舞姬”的字眼,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而此时屋里的吕子孟听了夏昭明的话,正羞愧难当。
夏昭明看着吕子孟略带失望地说道,“并非是我对你的私德过于苛责,只是多年前就因为舞姬闹过一回。你也知道覃儿的性子,没有她对你的支持你怎能全身心投入到职务中去。”
夏昭明指的那件事,夏舜卿也有所耳闻。夏覃是夏昭明的女儿,也就是夏舜卿那位将要过生辰的姑母。多年前,吕子孟欲纳一舞姬为妾,竟使得夏覃归宁一去不回。看不惯吕子孟为政风格的官员借机弹劾他行事放浪,最终闹得满朝皆知,一时传为笑谈。
“学生知错。”吕子孟躬身道:“只是靖宁侯在山西有大量田庄,学生去山西赴任,与他打交道不可避免。他向学生示好,学生认为不宜拒绝……”
“这是大忌!”夏昭明几乎是喊着对他说,“他此番显然是投你所好,你如何看不出?无论你是出于什么考虑,都不应该。这不是区区小事,而是关乎底线的大事。得亏如今靖宁侯与你并无利害关系,否则你落入套中都浑然不知……”
吕子孟被训得无言。
他并没有再豢养舞姬的心思,但他也承认确实在底线的问题上放松了警惕。
君子爱口,孔雀爱羽。吕子孟并非不是惜名之人,只是行事常不拘小节。夏昭明知道这一点,因此放心不下。
夏昭明又说道:“你知道今日皇上唤我前去奏对时,说了什么吗?皇上说:“听闻吕卿新得了个舞姬甚美,可有此事?吕卿将去山西上任,倒也不忘风情。”老夫实羞,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夏昭明哪里是在说自己羞,而是在说吕子孟该知羞呢。
吕子孟不禁后背发凉。他没想到皇上会关注到自己头上,而且连这种小事都知晓。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首辅心腹这一身份让他总是可以泰然。
他诚恳说道:“学生惭愧。一切以大事为重,学生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夏昭明见他态度良好,这才点点头,苦口婆心地说:“你参与吴氏一事,很难不让皇上认为是我的授意。皇上大婚不久即接宫外无名分之女子进宫,这确实不合礼法。但新政筹划已久,如今正是关键时期。皇上日渐年长,不免厌恶约束,很容易迁怒于人。你应该知道若缺少皇帝的支持,新政将举步维艰……”
“而且你要懂得保护自己。”夏昭明又道。
吕子孟连连称是。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不整顿吏治,却只怪勋贵骄奢,有什么用呢?”夏昭明叹了一口气道。
吕子孟知道这句话也是在鞭策他。吏治烝烝,黎民艾安,是他们共同的理想。
吕子孟心潮激荡起来。他是新政的重要推手,此番前去山西,是为了给更多的改革做准备。他预感到大的风暴即将到来,但有夏昭明在,他觉得自己毫不畏惧。
等吕子孟告辞时,夏舜卿也准备离去,却被夏昭明叫住了。
“听了这么久,也不来见见翁翁?”夏昭明含着笑意说道。
夏舜卿绕进屋内,只见夏昭明神色和蔼,与方才说话时的严肃大相径庭。
“翁翁,姑父去山西做什么?”夏舜卿随口问道。
他原本有点在意那个舞姬是谁,但转念一想哪有那么巧的事,便没有提。
新政还未成气候,因此夏昭明不太愿意讲。他让夏舜卿近前,问起学习来。
夏舜卿道:“翁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夏昭明笑了:“我就知道你定然常常偷懒。”
夏舜卿正要辩说,却突然听得门边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他被吓得身子一震,那如珍珠般的容颜顿时失色。
“孽子,叫你拿文章与我,从白天等到半夜也没看到,你跑哪里鬼混!”那人责问道。
只见门口走来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那人身材高大,声音洪亮有力,有着让人不敢抗拒的威严。
夏昭明下意识将夏舜卿揽到自己身后。
来人是夏昭明之子、夏舜卿之父夏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