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准时绽放,与东都谪丹对称西都的长榴又是一年盛夏。贩夫皂隶依旧游走于市井中,明面上好像未受战败影响,上至庙堂下至民间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别说七十万大军,就是百人曾出现又凭空消失,亦足矣引起大众的惊疑哀意。回想当初受皇帝征召的富庶子弟军,走时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却再也不见他们纵马同游长榴的身影,仿佛夏日里少了炎热,空余蝉鸣,只会像严冬般寂寥。
正当千乘将抚恤阵亡将士的银子分发下去,重整军备,督促农务之际,一切好像回到了他刚夺位的那年。同样的与民休息,韬光养晦,可这回,有人却不愿就此罢手。
长运二十二年,原先归顺的西獯鹿部族趁千乘发兵南朝叛变,幺幺小丑不成气候,千乘遣兵去讨,将领反而背叛朝廷与反贼结盟,裹挟西獯鹿诸部共同叛起,有星火燎原之势。那边仆兰氏卷土重来,派去监视仆兰业的守官双双被杀,借兵北獯鹿可汗,在菊阳自立大将军,前朝宗室旧臣都以仆兰业为盟主,纷纷响应带兵来投,仆兰业与诸子同没鹿回嗣已拔下甘陵等诸多城池,直冲长榴。
千乘被这一连串的动乱,气得不可谓不眼歪鼻子斜。最恼人的是,仆兰夬刚得知其父谋反的消息,就立马率军围长榴,若非首都还有数万守军,恐怕早就被仆兰氏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再看仆兰夬,哪还有忠臣良将的影子,叛得如此果断,肯定早存异心!千乘怒不可遏,兵分两路,亲自带千佑与梁远去收拾仆兰氏,其余将领对付作乱的西獯鹿部。
“仆兰夬小儿!我自认待尔等不薄,当日诛仆兰亭,一是因为其行无道,二是报长兄之仇。若无我登位,哪有你们小宗出头之日!比仆兰亭在时还要显贵!现在见我落败,就群起而攻之,马且有垂缰之义,狗尚有湿草之恩!”两军阵前,千乘一见到仆兰夬心底的火就再也压不住,策马越众而出。
“哼!老匹夫,说得头头是道,还不是背地里偷偷猜忌我等,都是假仁义也!多说无益,偿我弟弟命来!——”
话音落,两人即刻动手,你一招我一剑,互不相让。还是千乘老道,一槊劈过,仆兰夬落了下风,举臂横枪来挡,兵戈交擦,火花四溅,千乘力量之大,使仆兰夬险些落马,一挑飞了他手中长枪。
“你若现在束手就擒,除了参与谋乱之人,朕,不株连无辜!”千乘槊指他喉,哪知仆兰夬扭了扭手腕,冷笑一声。
“陛下若现在投降,你如何待我们,我就如何待陛下及宗室!”
“竖子,尔敢!”千乘勃然大怒。
仆兰夬毫无惧意,还开口冒犯千乘的先祖:“千乘!*鸟语花香*!”
千乘抬起槊,刚要叫他以死谢罪,仆兰夬扭腰调转马屁,一溜烟跑远了。
“哪里走!”千乘鞭马欲追,梁远拦下他。
“陛下,穷寇勿追!交给我等!”
思及寿月之战的前车之鉴,千乘勉强咽下这口气,坐镇长安,命千佑与梁远同去。
得到千乘首肯,早就按捺不住的千佑如脱兔般冲了出去,他极恨仆兰氏,必不会让仆兰夬好过。千乘安了心,折返回长榴城中。
眼见长榴久攻不下,仆兰业改取东都谪丹,未果。然长榴城内余粮已经不多,多月围城使城中人心惶惶,百姓无法寒耕暑耘。
千佑那边却一直未能突围,千乘心焦,赐下佩剑,并遣使训斥千佑:
“我念你勇武超群,素来以你为诸子中的榜样,怎么连区区仆兰夬都拿不下!不用此剑割掉仆兰夬的舌头,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为父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此后便再未传来消息,不想又半月后,千佑战败,不堪此辱,愤而自杀。染血的剑被送还回千乘面前,他脚下一踉跄,如三魂失了七魄,默默握紧剑身,让凝固的血再次相融。
且令梁远按兵不动,千乘在京中举丧,礼仪结束后,招来千容。
寝殿内灯火幽幽,有人战战兢兢推开一条缝,千容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千乘哽住,不喜他畏手畏脚,但观千容越长越像年轻时的自己,手长脚长,龙姿俊貌,啧了一声,招手让他过来。
千容和他一对上眼睛,就仓皇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