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竹从床柜的抽屉里拿了把小刀,将纸箱子的封口割开,再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老旧的医药箱和一个沉重的红木匣子。
“这是林女士留给我的东西。”
沈修竹沉默地盯着这两样东西半晌,然后缓缓开口,“……我封了它很久。”
他抿了抿唇,思绪有些乱杂。
“什么时候开始封的?”温微笙温声问道。
“……大概是我十四岁的时候吧,也就是雪姨和段龟龟成婚后。”沈修竹低着头,长睫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他轻笑了下,“现在想来还挺傻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封它吗——居然是为了斩断某些东西。”
温微笙沉默着没说话。
沈修竹也不在意,他知道温微笙在听,“我七岁的时候,林女士就因患病去世了,这个我以前和你说过。哦,现在应该称为上一世了。”
医药箱里没放太多东西,只有一些感冒灵、碘酒、纱布等家庭常用药物,大部分还过期了。
“我有段时间打架特别厉害,一对三不在话下。那段时间每每放学,我就挑着些旮旯偏僻的地方守株待兔,一见着有欺负人的混混,我就上前揍。”
“凌云那小子,就是那个时候被我救了,”沈修竹手拿着一瓶碘酒,有些出神道,“他当时跟个小包子似的,家里又不比我家差,所以很多人逮着他欺负。”
“就是——”似是想起了什么,沈修竹微微蹙眉,又舒展开来,“太黏人了,大哥长大哥短的,打了好几顿他才改了。不过这称呼倒传开来了,慢慢的,传言中我还真成了一方校霸。”
“那时候受伤很多?”温微笙开口问道。
“是,毕竟还只是个小学生,”沈修竹没否认,“而我们那还有初中部,有不少人找上门挑事。”
“不过也就那段时间,后面倦了,便直接告老师报警,用些巧的。”
“这个呢?”温微笙指着那个红木匣子,“里面装着什么?”
沈修竹眉眼弯了弯,带着几分调侃道,“温微笙,没想到你也会好奇啊?”
“还好,”温微笙不置可否,“你的就有点好奇。”
他蹲下身,墨色瞳眸与沈修竹四目相对,轻声问,“所以,给看吗?”
心跳微微加速,沈修竹移开了视线,说,“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
“嗯,”温微笙取下手上的一串佛珠,温声道,“那我拿这个换,可以吗?”
说着便给沈修竹戴上。
沈修竹有些讶然,同时,他心底又有些五味杂陈。
他抿了抿唇,对上青年的视线,说,“温微笙,我有时候真的挺讨厌你的。”
说完,他就打开红木匣子。
木匣内,零零碎碎地放着十几颗玻璃珠,还有一把很短很小的木剑,都是些小男孩喜欢玩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本随记和几本薄薄的故事书。
沈修竹将这些东西一一拿了出来,最后在木匣底部摸索了两下,暗格蹦了出来,里面是一张很明显的抓拍的亲子照。
“喏,这就是我们可爱的林女士了。”沈修竹眉眼柔和,拿起那张照片道。
照片上,一位淡黄长裙的年轻女子笑颜如花,她半弯着身子,似乎在与那个跌坐在草地上,被迫头戴花环的小男孩说着什么。
身后,望不尽的油菜花簇拥在他们周围,阳光洒落,温和的金光绵延开来,一切都显得那般温馨美好。
他细数着这些东西,偶尔吐槽两句,“这是我四岁时林女士和我讲的几篇睡前故事,每每还没讲完,她就先累得睡着了。”
“这个是她的随记,不过随意的很,有很多涂鸦。”
“接招!”沈修竹拿起小木剑,他朝空中戳了下,笑了笑,“这是我六岁时林女士买给我的礼物。”
“然后……”玻璃珠被擦去尘埃,闪射出五光十色的温暖的光。
沈修竹沉吟片刻,说,“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是林女士去世后,我去一家福利院,里面的一位小哥哥送给我的。不过,我已经记不清他的长相和名字了,只记得我后来等了他好久。”
他有些乐,“现在想起来倒是没什么,但我当时确实还挺生气的,叉着腰对着空气骂了他一天的骗子,险些被段龟龟误以为我受打击精神失常了。”
“你别看他那样,但其实,他保护我保护得很好。”
“确实很好,”温微笙嗯了一声,赞同道,“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被骗。”
“你够了啊。”沈修竹没好气道。
他低垂着眸,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其实,都明白。”
温微笙静静地注视着他,转移了话题,问,“当初既然都封了起来,那为什么今天又重新打开了?”
沈修竹沉默了很久很久。
就在温微笙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沈修竹抿着唇道,“……因为我没办法。”
“什么?”
“我没办法做到不回头,也没办法做到不去惦念。温微笙,我没办法做到斩断一切。”
少年抬起黑亮的眸子,带着些许难过,又有些释然。
温微笙呼吸都放轻了些,指尖轻颤。
“……足够了,沈修竹。”
他揉揉少年的头,墨色瞳眸里倒映着少年的模样,轻声道,“走你自己想走的路就好,别再一个人强撑着了。”
“……温微笙,”良久,沈修竹有点想笑,但喉间却哽咽着,声音有些哑,“你是不是,想说这句话好久了?”
桃花眸弯弯,他的眼睛湿润黑亮,安静的,倔强的,像春雨后破土的春笋。
“……真逊啊,温微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