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那药须每日服用,否则很快就会失效,刚才午饭里就没有奇怪的味道,看来卫庄没再下。
沿着中央大街一路向前,两边的叫卖声格外热闹,似乎是借了泰山论道的光,好多小贩在卖“功法”、“秘籍”之流的玩意儿。
她蹲下随手翻了几本,都只是些舒筋活络的,便起身去逛别处。
沉浸在寻常市井生活的白瑶并没有发现被跟踪了,说是跟踪,倒也不是别人。
作为跟踪,流沙之主做的是极差的。
在白瑶身后十步左右光明正大的随她的脚步走走停停,未施遮掩,更没有兜帽之流伪装,银发随着来往行人的风流轻轻飞扬。
没想到她这次不是装病,这个距离但凡有一丝内力都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可她却完全没有察觉。
你追我赶的稚童不小心跌倒,白瑶微微俯身,“能站起来吗?”
小孩儿愣愣地看着面纱后模糊的脸,自己忍着疼站了起来掸掸衣裳。她这才蹲下,把金疮药倒在丝帕上给他包扎,包好后掐了掐那张肉嘟嘟的小脸,“真棒!”
卫庄对于她多管闲事的性情司空见惯,白瑶嘴角那抹发自肺腑的笑意他却从未见过。
记忆里,她永远只是站在人群后面微微一笑。
他又想起昨日在流沙主亭时,相隔不远,一阵风将一串清脆爽朗的笑声送入主亭。
卫庄与白瑶相识十几年第一次发觉,她或许与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白瑶身上带了些钱,她本来以为没有,看到糖葫芦了想吃,随手一摸竟然在夹层里翻出来几枚碎金,只能是单云偷偷放进去的。
午时到申时,白瑶顺着中央大街逛买了几种爱吃的零嘴带去说书的茶棚外,听客太多她就坐到栅栏上边吃边听。
讲的都是陈年的故事了,她却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说书人收摊用午饭,她才依依不舍地往前走。
走着不觉间一抬头,竟然是桑海的天香阁。
是她初到桑海与颜先生初见的地方。
白瑶抬步进去、上楼、再次坐在几年前同样的雅间,看着已经撤去牌匾的小圣贤庄正门,仿佛还能看见那年颜路对外讲学的模样。
外面响起叩门声,“...进。”她看向门口,掌柜进来回身关上门,“哈...是你呀老赵。”
赵掌柜见果真是白主管,连忙喜笑颜开地上来斟茶,“听老伙计说是您来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哟~可闲不住,非得上来看看您!”
赵掌柜仔仔细细看她,“您...怎么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可是又有烦心事了?”
白瑶有些惊讶,她与这位赵掌柜见面不过数次,上次更是两年前,“没事,只是前些日子受了伤。”
“这是怎么回事?”赵掌柜腾地起身要给她把脉,白瑶知道他以前是做郎中的,摆手让他坐下、将手腕隔着桌案递给他。
赵掌柜搭了下,闭眼品了品,松了口气,“确是前阵子的伤,从脉象看,那几位大侠帮您调理的甚好。诶呀,我也有年头没行医了,多得也瞧不准了。”
白瑶看着赵掌柜的鬓角已经发白了,倏地、她轻轻道:“这间酒楼,我想留给你经营。”
赵掌柜一时不解,“我一直为您经营啊?”
白瑶笑了笑,看向小圣贤庄的门口,“以后无需向我提交年租,你是个细心的,桑海值此大乱也能独善其身,少不了你从中斡旋。天香阁本就是薄利多销,每年除去年租,剩的也不多了,你留着吧。”
赵掌柜却并未欣喜,追问道:“那您是...有别的安排么?”
“嗯,”白瑶点了点头,“我要去漠北了。”
“漠北?”赵掌柜想了想,似乎有味大侠就是塞外的,主管此去或许就是与他同行,他斟酌地问,“那您...何时回来?”
白瑶不知该如何回答,攥了攥茶杯,“...或许,不会回来了。”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一声不大的碎裂的声音,白瑶看了眼赵掌柜,“还有其他客人?”
赵掌柜想了想,“有的,刚才才来的,您也知道的,最近城中江湖人多,可能是参加那个大会吃了败仗,过来闹事的。您稍安,我让伙计去处理。”
“不必,”白瑶将茶饮尽起身,“就此作别吧,老赵。”
赵掌柜一怔,回身朝白瑶深鞠一躬,白瑶抬手搀他,“老胳膊老腿的人了,快起来吧、嗯?”
赵掌柜借转身的由头擦了下眼眶,回头又是笑盈盈地,“那我先去处理,白主管安康。”
“你也是。”白瑶说罢,便顺着楼梯下去了。
赵掌柜扣了扣隔壁雅间的门,“客官,小店为您准备的糕点做好了。”
里面不出声,老赵看了眼边上的小厮,眼神示意“怎么回事儿?”,小厮也不清楚,说那客人进来就点了几种招牌点心,说要包好带走。
但看着挺不好惹的,他也没敢多问。
老赵让小厮推开门,除了桌子上一只碎裂的茶杯,其余一切正常。
可...客人呢?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老赵和小厮大眼儿瞪小眼儿。
白瑶在晚饭前回了有间客栈还斗笠,掌柜笑道:“看样子小姐游玩得还不错。”
这会儿大会还没结束,客栈的人依旧少,单云他们都在泰山那边看着,自己原本的房间和楼梯中间隔着卫庄的。
“咚咚”
白瑶推开门,卫庄还在桌案前看东西,她朝他抱拳道,“多谢大人体恤。”
卫庄看了她一眼,重新垂下眼看羊皮卷轴,“放一个哑巴出去,除了引人注目...我实在想不出一点好处。”
白瑶倒了杯茶,坐回榻上休息。她现在不用打坐,斜靠在床头闭着眼想着下午的所见。
“趁机去搬救兵不是更好?”卫庄突然道。
白瑶轻轻抬眼,“那得搬来天兵才能跟卫庄大人抗衡,在下也没不自量力到这种程度。您不想放我总归事出有因,只是...明日是最后一天,在下还有一场比试没完成,可否打个商量?”
卫庄沉默片刻,“麟儿。”
黑麒麟的身影从屏风后如墨色波纹般渐渐浮现,白瑶吓了一跳,黑麒麟什么时候在的?!
“他来送今日的简报,”卫庄说,下一句是对黑麒麟,“明日你按她的样子,易容下次场。”
黑麒麟点了点头,隔着兜帽白瑶感受到两股森白的视线再次由上到下地扫了她一遍,不仅打了个寒颤,黑麒麟随后消失。
卫庄抬眸道:“泰山论道结束之前,你最好别离开这里。”
白瑶心里一动,最好别离开,卫庄很少这样用词,比起威慑、更像是忠告。
看来论道确实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如果这样的话,不去掺和确实更好。
“嗯。”
最后一日,白瑶依旧无奈睡到三杆才醒,伤口结痂了,边缘开始发痒,昨夜睡得很不安稳。
天色已经快午时,她把这两天睡的被褥都整理好放回床脚,屋内还有卫庄的包袱,看来论道结束后他还要回来一趟。
她定然不能坐以待毙,一会儿就让玄叔带她去重新安排的约定之处等单云好了。
刚收拾好,身后就响起敲门声。
这个时候?
她狐疑着要去开门,玄翦却突然出现,示意她不要出声。
外面又敲了一次,玄翦低声道:“外面已经被楚军包围了。”
“包围?!”她小声反问,“怎么不叫我起床...”
玄翦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早上去论道的那拨人一走,楚军就进城把所有有江湖人落脚的客栈都围了。”
她心说难怪,楚军出动至少是腾龙军团级别的精锐,如果已经围城,就是玄翦也很难带她离开。
“姑娘,听到你的声音了,还请行个方便。”外面的人说。
白瑶无奈,只能等玄翦藏匿后过去开门。
门一拉就开,居然没锁...她心里隐隐觉得奇怪。
带头的穿着是楚军百夫长,他身后客栈的走廊里都是普通士兵。
百夫长道:“项王有令,请泰山及桑海中论道相关的江湖中人前往灞上一叙。”
说话间,别的包间里传来推搡和短兵相接之声,白瑶伸了个脑袋,江湖人嘛,哪有乖乖就范的?
那伙人很快就被制服了,这会儿硬拼搞不好要在项氏一族挂名,她点了点头,“既然是项王美意,那在下就愧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