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辞不解道:“你们是在我面前谈出身么?诶,你姓庞是吧?”惠辞粗暴的语气让庞问卿一愣,她指着自己道:“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只知道顾影自怜呢?”说完,她不确定地问柳频云:“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吧?”
柳频云勉强点头。庞问卿道:“小姑娘,你还太年轻了。”惠辞只得意一笑,然后戳了下她刚才揍庞问卿的地方:“谁跟你废话。说!康则在哪儿?”
庞问卿捂住痛处,面露诧异:“原来是你们?”
秋山沉沉道:“再说废话,你两只手可就不够捂了。”
庞问卿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权衡过后发现自己毫无胜算,他再次平静下来:“他在地牢中。”
柳频云与惠辞愕然对视,房顶上的两人也同样愕然——难怪无论从什么方向都打探不到康则的信息,原来他是被关到牢里去了!谁会去打探地牢里的人吃什么用什么呢?人在牢里最易生病,便是有药材进出,也无人会去关注。
柳频云道:“你带我们去地牢。”
庞问卿道:“云姑娘,你不怕我是骗你?”
柳频云淡淡一笑:“若真是那样,李郎君,你一定死得比我早。或许见到康则后你可以问一问,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们这群人。”
地牢中的空气没有柳频云想象的那么浑浊,她甚至没闻到什么异味,有的只有水腥气,和一些微妙的滴水声。入地牢后,庞问卿在带路,秋山扮作侍卫样,提着灯笼照明,柳频云用托盘端着方才的冰酪,假装那是一碗药。惠辞则留在外头,若有异常,她立刻与王大侠他们去搬救兵。
康则住在地牢最深处,据庞问卿说,住到地牢去,是康则自己的主意,他在路上先是中暑,然后转为风热,到王府时,连床都下不了了。
他们走过长长的通道,并没有引起怀疑,狱卒们认识庞问卿,对他带着的人也毫不怀疑。走到整个地牢最深处时,庞问卿接过了钥匙,对狱卒道:“等会儿叫几个人过来,一起把康先生抬出去。”
狱卒很是吃惊:“抬出去?可外面不是?”
庞问卿叹气道:“哪能真让人一直住这儿?快去点人吧。”说着,他接过柳频云手里的碗:“走吧。”
柳频云与秋山跟着进了牢房。这里头布置得相当舒适,天顶也不是石头,而是凿了一只大天窗,这里宛如一口深井,抬头甚至能看见星星。房中还摆着一座大冰山,和庞问卿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康则正沉睡着,他果然憔悴了许多,如果不是这牢房里极静极静,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声,柳频云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庞问卿走到床边,轻轻叫醒他:“康公。康公?来,吃碗冰酪。”
柳频云与秋山不能打草惊蛇,便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庞问卿一勺一勺地给康则喂着加了药的冰酪,康则则问着外头的情形。
柳频云忽然觉得庞问卿说的话,说话时的姿态、语气,开的玩笑,都莫名地眼熟耳熟。她苦想片刻,忽然灵光一现——庞问卿在模仿纪禛!
一阵恶寒从心底蔓延开来。柳频云有些悲哀地移开视线,秋山注意到她的变化,微微偏头表示疑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柳频云也不知该怎么说。说起来,秋山不是找他爹娘去了么?怎么忽然出现在这儿?
床榻边传来扑通一声,是冰酪里的药起作用了。庞问卿放下碗:“走吧,去叫狱卒过来。”他似乎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秋山立刻拦住他:“一起去。”
庞问卿笑笑:“也好,请。”
柳频云见他这样笑就难受,她别过头,不期然的,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隔壁牢房的人。他躺在地上,手脚上都套着沉重的枷锁,牵着沉重的锁链,头发长得像从出生起就没剪过,人也像从出生起就没挪过地儿。
不知他看这边看了多久,竟然不出声,不动弹,柳频云不觉毛骨悚然。
秋山注意到她这边,立刻拦住她视线:“没事,他被锁着的。来,灯笼。”
柳频云接过灯笼,待庞问卿和秋山一前一后走出去,她又转过去,用平人话问:“你是想要冰么?”
那人不回答。柳频云便用南语又问了一遍。那人还是没动,只如指南针一般,坚定地朝冰山的方向躺着,盯着。
柳频云温和道:“那我给你一块冰吧。”
她走到冰山边,用簪子敲凿冰体,还没凿下来一块,脚步声又回来了,柳频云只好收回簪子,假装自己是来收碗的。
她拿着碗站到一边,狱卒们抬起康则,秋山走到她身边,不知为何,他也盯着冰山看。柳频云有点奇怪,只见秋山扫了眼背对着他们、明显力不从心的狱卒们,他忽然伸出手,迅速地掰了一块冰下来,反手朝隔壁掷去。
那冰砸到地上有不小的声音,狱卒们也注意到了,纷纷转头看去,却是隔壁的囚徒动了下。
大概是锁链的声音吧。他们不约而同地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