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瞒不住,秦橦便将事情一一告知了湘江,包括万妖宫一役的疑点与曜灵丢失的一魄。
许久,湘江才问:“你说这一世没有活明白,想要去找到真相,然后呢?”
“去投胎。”
祠堂内烛光摇曳,湘江眼前的白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秦橦听见了一声极淡的叹息。
“橦儿,你得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
在秦橦看不见的地方,一滴眼泪从白绸后滴落,打在蒲团上晕染开。
“师傅并没有留下什么秘笈,所有的遗物都是我与柯文整理的,若非要说有些什么,也不过是他老人家平时的随笔,我回头拿给你。”
“谢师兄。”
*** *** ***
待秦橦再次从祠堂出来时,已是大地明亮,林间开始喧闹,揽月泉依旧平静没有波纹,泉边花草沾上晨间露珠,晶莹透亮,静谧美好的与他此时的心境格格不入。
柯文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站在崖边,身上的伤被丹药暂时抑制后便不停蹄地赶到泉水边,他手捧竹屿遗笔,看见秦橦后招了招手,有些开心。
是一个看见鬼也很开心的柯文师兄。
“橦儿!”
秦橦从朝霞中收回目光,回头看见柯文手中的书卷,怔了一下,旋即笑道:“湘江道人让您拿来的吗?”
“湘江道人?”柯文迎着霞光而来,走近依旧满脸笑意,“喊什么湘江道人?”
秦橦脸上强挂笑容,宽大的袖子不自然地遮住了手中的东西,柯文似是意识到不对劲,一双细眉微蹙,抓住秦橦的臂膀,低声询问:“是师兄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倒也没说什么,问了问我的执念。”说罢,秦橦咬紧牙关,别过脸又重新去看东方升起的朝阳,此时这轮红日尚可直视,晕染开层叠渐变的红绸,最是美丽。
“是吗?”柯文将信将疑,趁着他没注意,一下子抢过他怀里遮掩的东西,“给我看看这是什么。”
柯文愣住,这是灵牌——“朗清道人秦橦之碑”。
“你把它拿出来做什么?”柯文面色微沉。
“我,师兄,不,湘江道人······”
秦橦一时竟然觉得舌头捋不直,像打了结一样,干脆扭过头,眼睛一闭心一横,道:
“我秦橦今日已被湘江道人开出仙玄门户,从今之后,与仙玄再无瓜葛。”
柯文震愕,饶是心中早有猜测,知道湘江不会轻易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有惩处,但也未料到如此决绝,搞得孩子死了都被开除。
秦橦没有回头,又往悬崖边走了几步,不敢对上身后柯文灼灼关切的目光,柯文与湘江不同,他挂着长老虚名,随意惯了,平日里护短小气又刻薄,却自有一套另类随性的行事标准。
“其实,其实这样对大家都好。”
柯文深吸一口气,暴躁脾气收敛起来,问:“哪里好?”
“我是鬼,灵幽鬼,但这里是仙玄。”
“我不配!”
“您能明白吗?”
“这话湘江和你说的?”柯文声音冰冷如霜。
“不是。”
“杀过人吗?”
“没有。”
“做过恶吗?”
“没有。”
“那你告诉我,凭你生前屠鬼帝的戾气,死后百年了,为何才堪堪是灵幽鬼?”
柯文双眼微眯,凭他百余年修仙的经验,怎会看不出秦橦根本就还没有修鬼道,甚至方才山洞内击杀朱厌的招式全是仙玄所学,一点歪门邪道没沾上,他不信湘江对此毫无感知。
他不知道橦儿的执念是什么,但他才二十五啊,最是意气风发恣意洒脱,对未来无限憧憬的时候,死时怎会没有执念呢。
连自己,不也挂念那个傻徒儿林作这么多年了吗?
可他没想到橦儿的执念如此之深,除去他与湘江还有宣乐的淡念外,他还曾在竹林里看见已然残烛的师傅对着橦儿生前所携玉佩进行淡念。
难道只因执念,不论是非便要开除一名弟子么,他仙玄,天下第一道观,何时如此肤浅了?
“说啊,为何才是鬼,”柯文逼问:“你生前杀妖捉鬼的本事在鬼域使不出了吗?”
他不仅使得出,他还是鬼域的大白莲。
“没杀过人做过恶的厉鬼,谈什么不配,”柯文愤慨:“再说这种狗屁话,我掀了你的头盖骨。”
说着,他将手中的书卷和灵牌往秦橦怀里一塞,“我去找他说,你淡念投胎一事日后详谈。”
“别,”秦橦拽住他的衣袖,“这个决定我接受了,而且,这是师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