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勉上前,将两人都揽在了怀中。
时辰到了,驾车的北兰国人驱动了马匹,马车驶向北方,越来越远,变成了一个小圆点。
直到马车的行迹消失在视野中时,虞夫人才放声哭了起来。
太阳从远郊的山头探出来,新的一天从此开始。
只是侯爷府中从此便少了一个人。
事实上十年漫长得很,虞夫人日日思念幼子,也不管赵华景能识多少字,月月都要将衣物及书信往北兰国寄去。
起初她以为衣物都悉数送达,总还有些念想,故会给自己找事情做,还能兴高采烈地出门为赵华景添置下月的衣物。
可有一天,她在街市上看到了自己去年送去北兰国的衣物。
侯爷府在整个京都中虽说不算显赫,但还是有些资产在的,吃穿用度方面也还算过得去,全府又唯有一子,为他所选的衣料自是京都上佳的,虞夫人一眼便认出那是赵华景的衣料。
她又上手量了量,成衣的尺寸竟然与去年自己寄过去的所差无几。
一种不好的预感打心底升起。
回府之后她找上了负责在京都与北兰国之间运送货物的赶脚马夫,几番盘问之下赶脚马夫才说出实情,虞夫人这几年让他送去的衣物,实际上并没有一件能送到赵华景手中。
虞夫人持家十余年,从未动过大怒,此番当真动了气,指着赶脚马夫质问道:“你为何如此作为!”
“夫人……”赶脚马夫受侯爷府恩惠不少,此刻也为自己的隐瞒感到后悔了,“小的是真去到了北兰国边境,只是北兰国的守卫对我朝百姓警惕万分,入城之后他们时时跟随,不让小的接近公子分毫,亦不允许传递任何带去的物什。”
难怪……难怪赵勉悄悄派出去守卫赵华景的暗士这些年有去无回。
她不敢想象,一个幼小的质子在敌国会遭遇什么。
“那你为何不早日将此实情告知?”虞夫人双腿一软,人已经站不稳,只能斜倚在柱子上。
“侯爷和夫人仁厚,小的无耻,心存侥幸想贪了来往北兰国的赏钱,故……夫人!夫人!”
赶脚马夫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虞夫人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便再没有起来。
她手中日日捏着一枚原先计划送去北兰国的平安符,目光痴痴地看着床前的火盆。
自从赵华景离开后,这侯爷府越来越冷了。
赵勉日日变着花样给她讲坊间的八卦,却再没见她笑过。
虞夫人心知赵华景为质并不全然是赵勉的错,但她恨,恨这世间所有的美满的家庭,恨赵勉不能给自己一个美满的家庭。
什么民族英雄,什么一朝为质万世英名,什么家国大义,她听腻了,这么好的名头皇帝为何不让自己的儿女来?
她大抵是病了,开始觉得所有人都虚伪,皇帝虚伪,赵勉也虚伪,他们都不痛苦,全世界只有自己痛苦。
同年最寒冷的一个冬夜,在屋中侍女去换炭火的缝隙,虞夫人强撑着病体起了床,赤脚踏在地上,推开了房屋的大门。
一阵寒风吹过,掀动她单薄的素色衣衫。
“北兰国的冬天也这么冷吗?”她喃喃自语道。
没有人会回答她。
是夜,今冬第一场雪降临,府中池水尚未结冰。
虞夫人没有半分犹豫,举身跃进了池中。
侍女更换炭火时与旁人闲聊了几句,回到屋中时发现虞夫人不在床榻上,可鞋子仍在原地,连忙高呼其他下人,在侯爷府中寻起她来。
最终在池边发现了虞夫人视若珍宝的护身符。
冬天池水冰冷,身体健壮的小厮下水都要抖擞许久。
虞夫人被捞上岸时,早已没了鼻息。
噩耗传来时,赵勉还在书房中想着明日是否告假不去上朝,此刻听闻虞夫人的死讯,他再掩不住这些年的痛苦,在府中哀嚎了许久。
赵华景为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不敢透露出太过激奋的表情,生怕府中哪个皇帝的眼线跑去告状,让侯爷府在朝中的处境雪上加霜。
如今虞夫人身殁,他终于有了一个哭泣的理由。
不过伤心归伤心,但心总算是未死透的,约在虞夫人离世后一年,侯爷府便迎来了新的夫人。
“这个夫人可是当下的卢氏?”唐一意问道。
玉展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渣男。”
唐一意和玉展不约而同扭头看向柳云关。
“我的意思是说,这赵勉真不是个人。”
唐一意和玉展点头。
“当然,皇帝也不是个人。”
唐一意上前立即捂住了柳云关的嘴。
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京都你不能这么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