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帮李亦清撑着书包开口,七嘴八舌的聊天声一窝蜂钻进耳朵里,她看向李亦清,见李亦清还是不为所动。
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也不打算解释什么。
“他一个私生子,凭什么突然跳出来抢遗产?”
王语晨脸上的疑惑更浓了,公事公办道:“也谈不上‘抢’吧?非婚子女依法享有继承权,本来就是合理继承。更何况他不是自己想要出生的,前人造孽,稚子何辜?”
“他无辜什么?原配妻儿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年,最后莫名奇妙跳出来一个孩子,财产、情感双重打击,人家母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全被这个私生子毁了。要是我,我就死之前立遗嘱,财产全留给自己老婆孩子。”
没人把魏子竣的长篇大论当回事,嘻嘻哈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有财产吗就留给老婆孩子?”
“财产,辣条一包,刚写完的答题卡九张!”
“期末分数加起来够不够买一瓶醋啊?”
“滚滚滚!”魏子竣挥蚊子似的把人挥走,思路被人带歪又拐回来,考砸了的政治阴魂不散,学着政治书上的知识点句式来了一句:“本来就是!私生子天然不无辜。”
旁边有人一拍桌子,怒怼魏子竣一派胡言:“可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非婚子女也是……”
“你都说了,非婚、非婚!”
铛——
李亦清吹了太久冷风,被冻僵的手一抖,金属笔筒脱手坠落,在桌脚摔出一声锐响,强硬打断魏子竣的论证,代价是笔筒被砸出一块凹痕,里面的笔哗啦啦滚了一地。
常安匆忙放下书包,和李亦清一起蹲下身去捡。笔筒越滚越远,辩论赛暂停,几只手从前排递过来,李亦清捡走自己的文具。
“谢谢。”
拉好书包拉链,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常安站在班门口,还是没忍住多嘴,语气介于戏谑和刻薄之间:“老婆孩子怎么样都没做错什么,你别在外面搞七搞八比什么都强。”
说罢,闪身出门。
一辆面包车等在门口,见李亦清出来,赵万州摇下车窗跟她打招呼。
“姨父?”看清来人,李亦清一怔,加快步子赶过去,问道:“怎么过来了,今天店里不忙吗?”
姨父?
常安跟过去,赵万州生活得好像有时差,她只和赵聆打过照面,和赵万州却是头一次见。
“上车吧,送你去车站。”
看李亦清的表情,她似乎也是刚知道这件事。原本计划公交转地铁,现在正犹豫着怎么开口。
常安夹在别人的家事里,和李亦清对视一眼。
赵万州开门下车,单手从李亦清肩膀上拎走书包,直接把两人推上车:“走吧,我一起送。”
面包车里空间大,坐两个少年人绰绰有余。后排座椅上枕头毛毯挤成一团,像是有人在车里睡过觉。腾出来的空间里躺着一个行李箱,碰撞时会发出沉闷声响,听着不像是空心的,里面似乎塞满了东西。
赵万州其人,能做事就很少讲话,一路把两个小孩平平稳稳送到车站,搬下来行李箱给李亦清带着,说是赵聆放在车上的。
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到处是接送站的行人。
不同的皮囊不同的人,谁也看不清谁皮囊下的血肉。
“我还没给人送站过呢。”
离别在这里生出实质,在车站道别比在校门口道别杀伤力翻倍。常安心里的不舍越发浓重,自己安慰自己:寒假才一个月,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下学期来分座位,我还要坐她边上。
“我也没被同学送站过。”
两人双双业务生疏,站在人流里干瞪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道别。
最后是李亦清硬着头皮先开口,在过往里挑挑拣拣,吐露出一点真心:“常安,我十五年里一直没什么朋友。以前……我们那里,从来没有过像你一样的人。大多数人一直沉默、一直低着头,即便有人在我身边短暂出现,对我的态度也克制又胆怯。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热烈的人。”
“我也没见过像你一样的人啊。”常安不假思索回答,“我还总是想,好羡慕啊,基因彩票加最强大脑,这和直接开挂有什么区别,酸死我了。”
李亦清:“你……”
你如果能一直分给我一点温度就好了。
让李亦清说句心里话难度系数实在有些高。
“开学见,常安。”
常安咧嘴一笑:“开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