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援军,远水救不了近火。
景选的刀再次高高举起,“盛氏血脉原就不该活下去了,当年景氏救了你们性命,如今将这条命交还回来也是应当,非是本王无情。”
盛霓仰起头,看逆光里的刀影直直地劈下来。
但求无愧于心。
盛霓心头忽然浮现这句话。
她尽力了,为复仇,为守护,尽力拼了这一场。
只是,没能再见到阿夜。
他一定能赶在叛军攻破皇陵前回来。
他会扫清叛军,坐稳太子之位,来日登上那无人之巅。
他永远会记得,在他曾经易容南下的时候,与她携手共度的时光。
盛霓眯起眼,刀光在日头下有些刺目。
铮然一声利器猛撞的脆响,那柄长刀飞上天空,划出一道弧线。
盛霓身子一轻,被人一个旋身与景选拉开丈许距离,护在身后。
“谁给你的胆子,”景迟一身利落轻甲,冲景选冷笑,“敢动嘉琬公主。”
他回来了!
提前赶回来了!
他居然在这里找到了她!
盛霓四下望去,援军不知何时涌入阵中,叛军彻底混乱。
景迟抬脚踹在景选胸口,将他踹得身子飞出,重重落在地上。不等景选起身,景迟一脚踏在他胸口上,长刀架在他颈旁。
“记得幼时,父皇教导,燕京武者以脚踢为粗鲁。”景迟冷冷地道,“对嘉琬不敬之人,孤一向动脚。”
景选被景迟踩在地上,呼吸艰难,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瞪大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之人,难掩惊惧,仿佛在看一个鬼魂。
太子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回来!?
这不可能!
“反王景选已拿下!”景迟从胸腔发出一声爆喝,仿佛响彻云霄,“尔等速速投降,降者不杀!”
风拂过面颊,带走浓重的血腥气,盛霓被景迟的亲兵护在当中,朝景迟看去,正迎上他灼灼的视线。
他的眸子如古井,幽邃不可见底,望向她的时候,却漾着春水般的暖意。
“去等孤。”他对她无声开口。
盛霓点了点头,抿唇一笑。
他会去收拾好残局,挽狂澜于既倒,她只需耐心等他回来便是。
盛霓跟着景迟的亲兵,到附近一处小庙歇脚。
守庙的和尚一见几个军爷护送着一个美貌女子而来,战战兢兢地收了塞过来的银子,关严嘴巴麻溜收拾出一间干净的禅房,亲兵守在外面,盛霓便躺到了榻上。
一闭眼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已黑尽,唤了一声,进来的是无明。
盛霓又惊又喜,“皇陵守住了?”
无明笑着颔首,只是太子收拾完叛军,又带兵先行回京了。反王景选和边匪萧云行已俘获,宫城中却还有一个鸠占鹊巢的萧夫人。
延帝竟放心放太子回京讨伐宫城中的逆贼,盛霓唇角浮出一丝笑意。真想看看延帝见到景选时的表情。
盛霓在这远离是非的小庙中住下,亲兵从附近村中雇了十来个机灵年轻的女孩子来服侍盛霓,特殊时期条件有限,也只得委屈了公主。
但盛霓经过先前南下之行,早已能应对各种艰辛的环境,并不挑剔,也不觉辛苦。她见过的反王的恶毒眼神,也见过两军交战的血腥残忍,相比之下,眼前的一时简陋根本不算什么。
亲兵唯恐对公主照顾不周,回头被太子责罚,却见自幼养尊处优的嘉琬公主竟异常随和,亲兵们暗自松了口气,愈加勤勉周到。
听闻公主之所以落到叛军之中,乃是孤身前去扰乱反王之心的,所以援军赶到时,叛军军心不稳,一击即溃。先前还以为盛氏公主低调谨慎,性子必定也绵软温柔,没想到竟有这般胆识,亲兵们私下里禁不住赞叹不已,却也不敢议论太多,恐有不敬公主之嫌。
盛霓每日借阅庙中经书诵读,默默算着景迟大约行进到什么地步了,可能会遇到什么情况。
思来想去,又想到反王与边匪都已俘获,萧夫人和那些乌合之众又岂会是景迟的对手?
盛霓便转而开始想象景迟如何将他们各个击破,延帝在皇陵提心吊胆等待时,又会是何等模样。
盛霓忽然放下手中书卷,望向窗外。
他明明可以等到皇陵被叛军包围,绝望心死之时,再出手的。
室内服侍的女孩子们敛声屏气,不敢搅扰贵人的思绪。
盛霓抚着经卷的玉指收紧。等到延帝亲身感受到最宠爱的儿子妄图弑君弑父的真实,或许是对景迟最有利的情况。
以景迟的慧心和谋算,自然明白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可是他并未这样做。
他将叛军拦截在了尚未抵达皇陵之时。
想明白了这一点,盛霓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淌入四肢百骸。
阿夜,是真正的君子。
到得第三日一早,传来有人声马嘶,守在禅房外的亲兵并无警戒的反应,盛霓便知是景迟大事已毕,派人来接她了。
这三日好漫长,盛霓恨不得立刻赶到景迟身边,看看他受伤了没有,安全与否。
盛霓才一出门,便险些与一人撞上,她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被那人张臂揽入怀中。
若隐若无的青柏冷香,掺着尘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