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声:“比如你的那颗蛀牙?”
江户川乱步:“……”
“唉,到底要怎么瞒过社长呢——”我模仿者他的样子懒洋洋地拖长声音,朝他狡黠笑了笑。“可以称得上烦恼吧?”
江户川乱步:“……切。”
“叮叮、叮叮……”
我带着好心情不明所以地看一眼江户川乱步,他正把空的玻璃瓶摇得叮当作响,像是夏日冷饮里的冰块。
“乱步学长?”我试探地问:“空瓶子不扔掉吗?”
他撇撇嘴:“有些可惜。”
“嗯?”我没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瓶子中的弹珠。
“如果在侦探社,就能让春野打碎玻璃把弹珠取出来了。”江户川乱步百无聊赖地摇摇玻璃瓶,明知道在外面很难找到工具体面地打碎玻璃瓶取出弹珠,仍然不肯放手丢掉瓶子。
啊,乱步学长想要玻璃珠啊……不对。“绮罗子经常给你取弹珠吗?!”我震惊。
“有什么问题吗?”江户川乱步莫名其妙,“偶尔是谷崎、国木田给我取。”
“……他们都这么闲啊。”我一言难尽。
“有问题吗?”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地说,“名侦探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不过这次例外。他有点郁闷地转转瓶子,玻璃珠子发出的脆响就如同他的心情一样纷乱无序。
“好吧,毕竟你是名侦探嘛。”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观察了一会他手里的瓶子。然后朝他伸出手:“那么把它给我吧。”
“什么?”
“这次让我帮你取出来。”
江户川乱步无所谓地递过瓶子:“它很难用外力砸碎……”
他的话随着“啪嗒”的开盖声戛然而止。我把盖子顺时针方向拧开,倒扣在长椅扶手处取出玻璃珠。微笑着递给江户川乱步:“太巧了,学长你这次买的是有螺旋纹的弹珠汽水,刚好可以拧开。”
有些弹珠汽水带螺旋纹瓶盖,可以直接从瓶口取出弹珠,而有些则是死口,无法正常取出。也许是侦探社进购的弹珠汽水都是不带螺旋盖的牌子,让乱步学长误以为所有弹珠汽水都是死口。
我那聪慧过人的学长啊,在谜题以外的事上一点也不愿意动脑筋。
又看见他翠绿色的洞悉之眼。这次承载着惊讶,了悟,满意,还有……开心。
连带着让人的心情也变好。
“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我问。
江户川乱步没说话,好心情地握着弹珠离开。我熟练地跟上,趁他开心,不留痕迹地抬起取弹珠时因为沾了挂壁汽水的手指在他的侦探披风上擦了擦。
他把弹珠放在眼前,抬头看半壁沉入粉红色横滨的红日。在玻璃介质下成为一汪殷红的泉眼,映入翠绿珠瞳。
是太阳。是万物之始。
弹珠灵巧一转,下一秒眼前变换成高楼林立的远方。几座写字楼歪歪斜斜地随着珠子的转动而扭曲,即使是弹珠滤镜下他也能看出哪一栋有蹊跷。
是城市。是谎言深处。
弹珠停止转动,又被主人随手上抛出去,再稳稳接住。每一次抛出都像慢镜头回放,一张张擦肩而过的路人面孔在弹珠里变了相貌,有的邪恶、有的平庸、或者滑稽。经过弹珠的变形似乎都在凝视着弹珠后的他。
是人流。是恶意集体。
即使过去了很久,这样的感觉依旧让他很不愉快。他很快停止了抛体运动,光滑的弹珠在掌心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使人惊奇这样恣睢的人也会有举棋不定的时候。
下一秒,弹珠主人掌心一翻,再次拿起弹珠,刚举起它还未有任何动作,视线内就突然出现一双褐色的眼眸,占据了整个弹珠——原来是身边的少女好奇地凑过来:“你在看什么?”
多奇怪。在弹珠的扭曲下,单纯少女放大的褐色珠瞳清澈透明,无规律地震颤两下,仿佛另一个维度的生物,带着无知的天真,好奇地观察着低维度生命。一点不似平时的无害,平白增添几分悚然。
只是一瞬,她很快拉远了距离。这时少女的脸完整地投放到弹珠里,却没有受折射光的影响,仍然是温良单纯的样子,在粉红色滤镜下更加柔美。
看不清。是一团谜题。
弹珠主人兴致缺缺地收起弹珠,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