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晚了,提着甜点和零食,走在一如既往吵闹的街道上,侧耳聆听身旁与我逐渐同频的脚步声,竟然有些惬意。
就好像我们是相识已久的挚友,在某个寻常暮色中闲庭信步,无所不谈。
“乱步学长,把汽水留一瓶给我。”我戳戳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瞥我一眼,有些许不情愿地递过来一瓶蜜桃味弹珠汽水。我嫌弃他动作太慢,顺手把装着粗点心的袋子套在手腕上,一把接过汽水,顺便好心将他作挽留状的手推了回去。双手拆开瓶口的塑料包装,轻巧地取出塑料开瓶器。突然想到江户川乱步没有空闲的手,转头问:“乱步学长,要不要我帮你开?”
“才不要。”本以为他这样比较懒的人会欣然同意,没想到他干脆地拒绝了我。“名侦探要自己开。”
他把几瓶汽水放在河边的护栏上,动作轻快地拆开自己的那瓶弹珠汽水。我们同时按下开瓶器。
同时响起“噗”的两声,我看着粉色玻璃瓶中小弹珠从瓶口咕嘟咕嘟沉入瓶中颈,紧接着冒出细密的汽泡,想要涌出瓶口,小弹珠也在气泡的作用下在瓶中颈里不安地撞击着瓶壁。我紧紧按住开瓶器没有松手,不一会气泡就迅速消退,白色的绵密气泡褪下,粉色液体恢复平静。
我举起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汽水瓶,小弹珠泛着柔和的光,象征着这个宁静的日落。
唉。如此静谧祥和的瞬间,竟美好得令人想要叹息。怜我已许久不遇这样的日落。
“开瓶的瞬间,所有烦恼都会和弹珠一样被按入汽水,变成气泡飞走。”我对这日落摇摇汽水。弹珠撞击着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有利于让人心情变好。
“烦恼不会变成气泡飞走,这是可以确定的。好在名侦探没有什么烦恼。”江户川乱步不客气地说。他的心情也不错。
“人活在世上,才不会没有烦恼呢。”明明大家都没有争辩的意思,我还是按照心情可有可无地反驳了他。
“这完全不构成因果关系啊。”
“比如学长你,一直是侦探社的门面吧?”我托腮,“所以,你被侦探社收容的同时,也要面对很多问题啊——你需要为社员们负责吧?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社长?怎么承担起名侦探的责任?每一个真相是否都值得揭露?超群出众的同时,如何平衡他人妒火?”
我用余光瞥他,他的目光放在弹珠上,看似全神贯注。他罕见地没有流利接上我的话头。
“……我会保护武装侦探社所有人,这就是名侦探的职责;真相是蒙在薄纱下的雕塑,早在我眼中层层揭露;而所有的蜚语都是对我浅薄的认知。”江户川乱步难得放轻声音,最终做出结论:“所有的事情都不足以令我忧心,我自信能解决它们。所以——烦恼并非来源于生活,而是来源于无能的愤怒。”
“好扎心的话啊,乱步学长。”
“哦,难道你会有很多烦心事?”他仿佛被什么事勾起了兴趣,目光难得从弹珠上移开。
我无声弯了弯眉。
“当然有啦,不过更多的是不是愤怒,而是无奈。”
我把冰凉的汽水瓶贴在脸颊上,好让被晚风吹得迷糊的意识清醒一下。慢半拍地意识到刚刚的回答,我轻声笑了一下。
我当然有烦恼,不过是关于合群与否,找不到寄身之所的彷徨无助。当时的我总是纠结于自己与普通人的不同,又与高专格格不入,急切寻求认同却辗转于高校间。好在这种烦恼如今已没有那么强烈,我似乎在横滨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好吧,也许跟每个人都和精神病一样觉得自己有异能力的超绝校风有关?
“真稀奇。”江户川乱步说。
“很奇怪吗?”我疑惑。啊,可能是这般矫揉造作的发言与我往日的形象不符吧。
“好吧。那要碰杯吗?”我举起汽水瓶。
也许是一下午的吵闹消除了几分陌生的忌惮,也许是同位甜党战线的惺惺相惜,也许是弹珠汽水投下了理智的弹珠,也许是今天的黄昏格外晃眼。那么此刻的他,格外温柔。
“为什么碰杯?”
“有助于提升友谊。”
“名侦探才不要笨蛋朋友。”
“好吧,那就是防止我在你的汽水里投毒。”
“怎么可能。这些动作逃不出名侦探的眼睛。”他悠闲地晃晃汽水瓶子。
“随便你啦,那就为了粗点心!”
沉默一会。传来他的轻笑。
“粗点心的话,那就不得不碰杯了啊。”
“嘭”地一声脆响,相撞的玻璃汽水瓶洒出几滴甜味液体,顺着瓶壁流下,隐入阴影。
两瓶汽水各平分一抹夕阳,红日沉沉落入粉红色的玻璃瓶中,发出晃眼的光,宣告夜幕的降临。
我看着在夕阳下发光发亮的弹珠出神,冷不丁说:“乱步学长,你有烦恼吧。”
“名侦探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他带着侦探特有的不耐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