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冒着风雪走进了这唯一的酒馆。酒馆的面积不算大,里面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位衣装整洁的汉子——他们各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喝着酒,道着家长里短,与整个青州的困苦格格不入。
知州对二人满含歉意地笑了笑,对掌柜喊道:“黄酒三碗,再切几斤牛肉来。”
掌柜的不好意思地道:“这牛棚里的牛被倒塌的牛棚压死了,小店恐怕供应不足。”
知州一时语塞,他沉重地点了点头,道:“那便只需黄酒三碗。”
掌柜的麻溜地端上了酒,三人喝着酒暖着胃,一句话都没说。
邻桌的汉子们依旧说得起劲,其中男子打量了三人几眼,半天从怀间掏出一个布袋。他打开布袋,数数了数里面的牛肉片,斟酌着走到了三人跟前。
“若是不嫌,我这里倒是有几片牛肉片。”
一桌的汉子齐齐地向那男子看来,打趣道:“老林不仗义啊,怎么有好吃的不给我们兄弟们尝尝。”
老林笑骂了一句,依旧看着三人,笑道:“各位是都城派来的官员吧,咱们青州现在可没什么好招待的了。愿大人收下这微薄的心意。”
沈彦澄看着那一群汉子,将那牛肉接了过来,道:“不如一起喝一桌。”
此言一出,那一桌的汉子各个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烂牙。他们抬了桌子,端了桌子,便坐了过来。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跟官爷吃上饭。”
“是啊是啊,这不得拿出去吹嘘一波。”
“得了得了,喝酒喝酒。”
江甫渝看着这几人,问道:“如今青州饥荒严重,各位又为何相聚于此处把酒言欢?”
老林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解释道:“我们弟兄几人向来亲近,最近饥荒严重,家中粮食短缺——姑且仅够家中的妻女饱肚。我们瞧着这日子也没什么盼头了,索性穿戴整齐,一同共赴黄泉,尽一份兄弟情谊。”
“老林别想的这么伤感,大不了咱们来世再相见也不迟。”其中的一位汉子说着举起了酒,对着老林敬了敬。
“朝廷的救灾粮已然送到,你几人又何必如此?”知州问道。
“朝廷的救济粮不过几马车,如何能保证我几人存活?倒不如将这些粮食贡献给旁人去。”
在一旁的江甫渝打量了一番几人的腱子肉,欣欣然地开了口:“不必。这次救济粮数量巨大,反倒是援助的人手短缺。几位既然一心求死,不如到救济点帮上些忙,尽了江湖情义。”
几位汉子面面相觑了几遍,最后点了点头。老林感激地看向江甫渝几人,行了几个不太标准的礼,道:“感谢官爷救命之情。官爷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兄弟几人必然会赴汤蹈火。”
几人其乐融融地喝着酒,酒桌上一时热闹极了。江甫渝趁机站起了身,向柜台走去。他不动声色地从怀间取出那一密信,连带着及两碎银贴着柜台递了上去。
掌柜的接过那密信,将那密信往柜台下一插,借着找钱的机会,低声说道:“酒醉不分东西,误入十八里路。夜巡伴墙醉行,且闻朗朗读书。落得发髻湖中,释然拂袖未言。”
江甫渝接过找来的银两,默默将这暗语记下后,坐了回去。
知州像是才注意到了江甫渝的动作,道:“本就是青州招待不佳,今日这做客的银两又被丞相大人付了去。待青州重归繁荣,鄙人一定好好宴请一番丞相与太子殿下。”
江甫渝笑道:“那鄙人就预祝青州重归繁荣,知州大人可不要忘了约定。”
知州豪迈地笑出了声,酒桌上的氛围再次到达了高点。待碗中酒尽,几人知足地站起身来,向馆外的风雪地迈去。
刺骨的寒风在雪地上猖狂地叫着,胃中刚积起的暖意很快被吹散。江甫渝低着头,头顶着风雪,走到了沈彦澄的身边。他看了一眼沈彦澄冻红的鼻头,自觉走在了他的身前,用身体遮挡着冷风。
沈彦澄抬头看向走在前头的江甫渝,贴近了他一些。这个距离,刚好能看见江甫渝发丝上未消融的雪花,以及他扇动的睫毛。沈彦澄避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寒暄道;“今日中午的救济,丞相大人有何想法?灾民数量巨大,若是将其组织起来有秩序的等候,那么后头的灾民未必能熬过风雪。但若是无秩序,后果则更不堪设想。”
“不如多设几个救济点,动用一番青州的残余劳动力,可以使救济更为顺利的进行。依照那几位汉子的言语,想必会有很多人前来帮忙。”江甫渝道,他转头看向沈彦澄,控制不住地为他拂去了肩膀上的飘雪。
沈彦澄没有躲,只是静静地看着江甫渝。江甫渝失神了一瞬,笑着收回了手,看向沈彦澄的眼睛,道:“不过,此次救济恐怕要分开行动,太子殿下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