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嘉年想着自己不应该超负荷工作的。
在上一刻终结了车内和孙泽成的蓝牙对话,他简单询问了一下祁绎的事情,随后又嚷嚷着于迎芝的性格实在老妈子,把心抛付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孙泽成说在监狱探视的时候靳河开始以为是于迎芝来,一见是他立马垮下脸来,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精准地点燃了孙少爷的逆反心理,打算这个月承包本来由于迎芝负责的探视业务。
秋嘉年累得眼睛发昏,想靠边歇会,又想着打完这通电话来:“于迎芝和你,都去凑什么热闹。当初不好好帮着人家,这会想起补救了?”
孙泽成听上去也有些愧疚:“这不是当初不知道他只有他奶奶带着,当初也是我们脾气上头……”
“既然是为了弥补过错,就别抱着玩玩的心态。”秋嘉年揉了揉眉心,“靳河不领你们的情也在意料之中。”
那边孙泽成还想再说什么,这头秋嘉年感受到一阵眩晕,伸手关了通话,正打了双闪靠边停下时,正面那头驶来一辆没开远光灯的货车,秋嘉年双目一紧侧打方向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耀眼刺目的灯光,他的大脑太过沉重,只能听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耳鸣的下一刻身体上被极限撞击和挤压,安全气囊弹出来,但是已经无济于事。痛楚从腹腔和被挤断的肋骨爆发出来,额头的血液流进了眼睛,他呛了几声,感觉胃里的东西混着血味倒流出来,剧痛阻断了神经,意识随后沉浸在了虚无之中。
再度醒来的时候,是被蝉鸣声吵醒的。
还有沙沙的声音,风一点点拂过手臂,沉痛还没有散去,他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睛。
第一时间捂住腹部,但是没有痛感,秋嘉年感到有些不真实,或许他已经死了,这是死后的世界。
“嗡——”耳鸣随之而来,秋嘉年皱着眉捂住耳朵,咽了一口唾沫,才止住这不适感。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眼前被一双黝黑的瞳仁占据。
看见他没事后,瞳仁的主人公向后撤了一些:“什么嘛,还以为你睡傻了。”
秋嘉年有些恍惚,他的面前是一方黑木的小课桌,上面被前人画了一些“我命由我不由天”、“xxx爱你”之类的句子,磨得手肘处有些刺刺的。身旁就是走道,穿着蓝白校服的人来回走动着,左侧便是窗外,树梢传来阵阵蝉鸣。大概是节连续的课,已经不怎么联系的语文老师在讲台旁边等着,因为没有问问题的同学,便无聊地拨弄手机。
听到这声动静,课间留在教室里做题的人陆续往这里看来,秋嘉年朦朦胧胧地,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看的人没有想到被他捕捉到,在空中顿了两秒,又重新转了回去。
祁绎。
前不久还毫无气息地躺在棺柩里,因为是染性病而死,葬礼只是找了镇上偏僻的角落静静办完的人。
他曾经也听说过这种,不知是重生还是穿越。说偶然有一天躺下,睁眼时回到了当初的课堂,向同桌倾诉这历年种种,原来是在课间时不到十分钟的梦。秋嘉年有些恍惚了,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究竟此间是梦,还是此间梦我?
他掐了自己一把,确切地感受到了痛意,孙泽成倒是见多识广,稀奇地笑了:“怎么,难不成做了个梦中梦,不知道现在几月几号了?”
秋嘉年顺着他的意,淡淡地“嗯”了一声:“现在几年几月几号。”
孙泽成还当他在开玩笑,指着黑板旁边的倒计时:“还有三天月考,这位爷,您可以再睡一会,说不成就有幸坐时光机穿越到考试后了。”
秋嘉年知道这人的脑子提供不了什么隐性信息,没接他的话,从抽屉里翻出政治课课本——必修一,看来还是在高一。
学到了第二章,看来是第一次月考。秋嘉年不能把握这个是梦还是重生,如果是重生,那他还是有些郁闷的,毕竟苦读十多年好容易步入正轨,突然迈步从头越,还要在高中苦海里挣扎一趟,秋嘉年实在找不到这样的意义是什么。
好在高一要求的知识储备不多,三天或许够用,如果是穿越到高考前三天,那秋嘉年只能遗憾选择重开了。
他高中的前两年基本上在和孙泽成打球,成绩不算太好,浮动在中上游二十名的样子,当初高考照常发挥上了个二本,后来考研的时候发力考上了985,再重来一次,秋嘉年也没什么大野心,只打算稍微发发力,能摸到一本的边缘线就够了,他觉得高中毕竟是人生的难再来的青春期。校领导宣传的是不成功就成仁,好像考后几名天要塌下来,但是秋嘉年毕竟已经活到出来工作,知道人生的选择其实有很多,只要一直认真往前走,其余的都不用急。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速度,秋嘉年只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对得起自己。
孙泽成那边还在絮絮叨叨,他的交友圈子广泛,距离一班几层楼的班的八卦都能信手拈来,秋嘉年听着陌生的名字熟练地附和。说着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听说上回他考第二,收到卷子立马就哭出来。”
“谁?”秋嘉年没有回神,还在自动过滤孙泽成传授的无用知识。
“嗐,祁绎呗。”孙泽成又凑近了一点,唯恐被前两排的人听到,“还是提前找老师要了卷子看结果,在办公室旁边的厕所里悄悄哭,被我们班到处撒野玩的人撞见了。”
秋嘉年皱眉:“你撞见的?”
孙泽成没想到秋嘉年给他对号入座了,颇有些恼羞成怒:“咱班贪玩的就我一个么?庄sir见到的。”
秋嘉年知道庄sir是指庄瑟,他们班上近乎顽劣的霸王,空长了两米的个头,老爸是公安局副局长,也是托这层关系进了尖子班。当初有段时间他似乎特别爱欺负祁绎,祁绎偏偏最看不起庄瑟这种成绩垫底的关系户,祁绎还是哽着脖子做他的小天鹅,只是常常会红着眼睛把塞进抽屉的各种小玩意扔出去。
想来估计是因为撞见了这次,以为拿捏住了祁绎的把柄。
秋嘉年想着想着皱起了眉头,祁绎已经埋头做题去了,留给他一个背影。他感受到了陌生的视线,侧头看去,看到了第一组看过来的阴沉目光。
他还没说什么,孙泽成先仰了仰脖子:“看什么看,小矮子?”
靳河其实不矮,目测也有一米八,只是全身瘦得和白竿竿似的,再加上孙泽成窜个字窜得猛,比他高出一个头,才能说出这一句。只比靳河高一点的秋嘉年扫了一眼孙泽成,孙泽成怂了:“哥,就说说他的,没有影射,成不?”
靳河走了过来,在这个教室里只有他被允许偶尔不穿校服,因为当初配发两套校服的时候,靳河主动举手和老师说明只有买一套的钱。秋嘉年一直觉得靳河虽然习惯不声不响,但是看上去比两米的庄瑟还要瘆人一点,他说着只有买一套的钱像是在说买一套已经是给你面子了,老师有些无奈,却也点头应允了。
他这时候穿得就是洗旧的黑衬衫,还有黑色的裤子,脚上踩着发灰的运动鞋,刘海堪堪剪到及格线,像是个混进来的不良少年。孙泽成看他走过来,有些发怵,赶忙拉了拉秋嘉年的袖子。秋嘉年却知道这双运动鞋和另一双白板鞋,靳河混着穿了三年,这一身也是,毕业了偶尔看他帮奶奶卖瓜,穿得也是这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