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嘉年记不清当时自己对祁绎的印象是什么了,在高三的时候,他的成绩浮动在中上游水平,高一高二的时候,他光顾着和孙泽成一伙人打球,和祁绎薛凌那样的人自动划线,接触的不是很多。他们唯一的交集是在高三,还不算很愉快。
他把祁绎放到了客房,那里常年空置,秋嘉年也经常锁门不打扫,打开就觉得喉咙干涩,估计家居上的灰多。除了客房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他铺了一层床单,扶着一路没再开口的祁绎躺了上去。
正要走的时候,以为已经睡熟的人忽然抬起头来,扯住了他的袖子,迷迷糊糊地开口:“秋嘉年?”
秋嘉年有些无奈,往回拉了拉,没有拉动:“你在这睡一晚上,早上起来就走吧。”
他再度拽了拽,祁绎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排斥,下意识地松了手,正当秋嘉年迈步出去的时候,祁绎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怕黑。”
秋嘉年给他留了灯,关上门的时候,门后又传来了噔噔的脚步声,门被快速打开,祁绎怕撞到他,只开了一道不宽的缝,里面的光透出来,他看上去已经差不多醒酒了,脸上的红晕消了一点,只有鼻尖还红红的,眼睛还是浅得近灰的黑色,像一汪清潭,缩在原地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他:“我们聊聊吧。”
“祖宗。”秋嘉年扶了扶额头,“明早八点,我还得上班。”
“就十分钟。”祁绎有些出乎意料地执着,他咬着下唇,似乎秋嘉年不答应他,他就能再次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一样。
“祁绎。”秋嘉年站在原地抱胸看他,“我记得你当时,对我们这一群人,很是不屑。”
祁绎脸色一下白了,眼睛僵直地盯着地面,秋嘉年继续说道:“我们这群人,和你们不是一路的,当时这句话是你亲口说的。”
祁绎憋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道:“我不是……”
“祁绎。”秋嘉年打断他,语气很冷静,冷静到让祁绎止不住颤抖,“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传闻有几分真假,大家都不成熟,在那个时候你会这样想,这很正常,但是现在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祁绎蓦然听到训话,忽然就偃旗息鼓了,在秋嘉年面前红了眼眶。他颤颤巍巍的,说出来的话也在发抖:“我不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事……”
“嗯?”秋嘉年蹙眉。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祁绎忽然崩溃了,他的眼泪像珍珠串一样掉,耳朵尖都气得发红,死死盯住秋嘉年,“我就是一个很烂很烂的人,你也知道,孙泽成他们也知道,不然当初我就不会这样对你。”
他后面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秋嘉年退了一步:“祁绎,你冷静一点。”
“我本质就是个坏人,贱人,只会浪费别人的关心!”祁绎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指甲穿过了薄针织衫,扣进了掌心,“我是个烂人,不停喝酒,喝到意识也不清醒,和不同的人上床。”祁绎抬头看向秋嘉年,自暴自弃一样低吼,“你知道他们让我多爽吗,他们扇我巴掌,叫我下贱,我……”
“手受伤了。”秋嘉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祁绎就蓦地顿住了。
他咬着牙,发出咔哒地响声,鼓着腮帮子,像是嚼着什么,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松了手。手一松,全身的气也泄了,整个人颓靡下来,就像一条丧气的恶犬,低头不去看秋嘉年。
秋嘉年去储藏室给他翻出来了医药箱,扔给了他一片创可贴,他叹了一口气,大概知道了祁绎过得很不好,也没再戳他的痛处,领着他回到客房床上:“说吧,要谈什么?”
祁绎拿着那片创可贴,翻来覆去地看,就是不贴,秋嘉年也随他:“以后撒谎的时候,别扬声调。”
祁绎猛然抬头看他,秋嘉年是之前注意到了这个特点,祁绎平时说话语气有些变声期的低沉,只有在基于掩盖自己而撒谎的时候,语句末尾的声调会不自觉地扬起,这些小习惯倒是实打实保留下来。
祁绎的杏眼瞪得圆圆的,又红了一片,抬手擦了擦眼睛,于是秋嘉年看到了手腕上的一片青紫色,掐得很均匀,更像是自己弄的。
他没有管,也不想掺合到祁绎的事情里。
秋嘉年猜想他应该会问问薛凌和孙泽成,或者迟千声,靳河,或许会问问他,秋嘉年想着到时候得把自己编得惨一点,不然祁绎听到容易心里不平衡。转念一想他现在这幅样子,谁惨能惨得过他,又歇了说谎的念头。
实话实说,好聚好散。
“先说好,聊正经事,我没兴趣了解你和几个人上了床,也没兴趣知道你原来在酒店里当鸭的经历。”秋嘉年平淡地点出来,毕竟这些都是同学圈里人尽皆知的传闻,他先说开,也避免之后和祁绎聊踩到雷点情绪崩溃。
祁绎大概没有想到他会明确指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啃咬着下唇,开口道:“你知道了?”随后又自问自答,“哦,你也应该知道……”
他没有再看秋嘉年,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上,正对着空置的衣柜,单薄地发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好,找到工作,打算先在事务所练一练,再跳到公司。”秋嘉年回答。
祁绎点了点头:“你很适合,你当初做事也是粗中有细,就是迟千声看不懂,老是误会你。”
秋嘉年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天花板:“哪是误会,尺子是想抢体育课,没想到有个刺头的课代表卫士,在高三都坚决捍卫体育课的尊严。”
祁绎轻笑了一声,又将话题拉回到现在:“……我看你在朋友圈发的,那人好吗?”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我们那时候都猜你和孙泽成喜欢于迎芝,过去这么多年……”
秋嘉年倒是有些意外,他单知道孙泽成和于迎芝是捆绑出售的八卦材料,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个荣幸横插一脚:“不不不,老孙和于姐纯朋友,和我也是,于姐不婚主义,每次见我们俩人都恨不得各踹一脚。”
祁绎却在发怔,直愣愣地看了会衣柜,半天说了声:“这样啊……”
“那现在这位呢?”
秋嘉年相了两面,聊得来,家境也不错:“一挺文静的小姑娘,见了两面,挺好的,商量着年后上家里看看,我妈也催着我了,如果合意的话就把证领了。”
“见了……两面?”祁绎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费解,他侧头看向秋嘉年,“你喜欢她?”
“还成,双方感觉都不错。”秋嘉年想了想,“感情不是慢慢培养的吗?”
“是不是有人逼你,秋嘉年?”祁绎忽然凑近,异常认真地看着秋嘉年,两只眼睛圆圆的,说着冒犯的话,又像是随时会应激的猫,“你可以反抗的……你可以自己决定,是有人逼你吗?”他突然伸手抓着秋嘉年的肩,“你可以拒绝的!”
秋嘉年吓了一跳,却也按耐住没有把人推开,有些莫名其妙:“什么逼我,我妈?不是,人是我自己相的,她也满意,好事成双。”
祁绎看着他,在没有找到说谎的痕迹后松开了手,又跌坐了回去,他说:“那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