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东西的过程很简单,一交一付,很快结束。
亓则在拿上那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之后,隔着一条大马路,朝随砚挥挥手。举起的冰糖葫芦很是惹人,随砚在这头笑得幸福。
那人已经在回程上了,像是满载胜利凯旋的常胜将军,永远潇洒。
可是变故也是发生在这瞬息之间。
一辆载满乘客的公交车突然发了疯般从另一头冲出来,在路过弯道的时候,丝毫没有减速,直直冲向行人。
尖叫,摩擦,呐喊,碰撞,各种声音齐声出现,占据了过路人的听觉感官。
亓则好像总是不够幸运,不该有的劫难偏偏还是会发生在他身上。
倒地的时候他其实还有意识,只是到处都是血,流了一地,比那串碾碎的糖葫芦的颜色更加鲜艳。
他竭尽全力看向随砚的方向,嘴唇微张,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话:“对不起。”
别怕。
他还想说别怕,但是没人听得见了。就连那句对不起,当事人到现在才知晓。
肇事司机撞了人之后猛打方向盘,撞在路边的花坛上才制止了这次的失控。事后统计,多人受伤一人死亡,盖因超重加上车辆的不及时维修,刹车失灵,酿成了这场悲剧。
而那场事故唯一的悲剧,就是亓则。
那次意外伤亡已经见到了最小,自始至终,只有随砚的爱人永远地离开了他。
从此,随砚的生机,也就跟着这个人走了,再不复以往,直到身死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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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砚主动揭起伤疤,回忆这段曾自我麻痹的时光,只想听见当事人说那句自己不曾听见的话。
随砚依旧没回头望他,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缪亓则追问:“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能好受一点。”
随砚转身走了几步,直直撞入他的怀中,用力拥紧他,妄想从中找到慰藉:“我要你继续爱我。”
缪亓则知道,这一刻,他只需要答应他并且做到,就一切走上正轨了:“好,我会永远爱你,直到我失去一切自主思维的那天。”
随砚感受着他的爱意,坦白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很恨,我恨所有人,最恨的就是你。我恨这件事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你,发生在我们身上,恨司机为什么要超载,为什么不去检修,恨那些乘客为什么明知很多人还要继续上去,恨那串冰糖葫芦,但我更恨你。”
“恨你那么忍心,丢下了我。”
“我知道我就是在钻牛角尖,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那段时间,我真的走不出来。我想不到除了恨,除了把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我要怎么活下去。可是后来我不了,我不恨任何人了,我释怀了,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天灾人祸,事在人为,没有一样可以躲得掉。”
缪亓则很心疼,收紧拥在他腰间的双臂,埋在他的肩膀上,一边听他诉说自己的痛,一边细啄他的脖颈的皮肤,轻轻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
“后来我谁都不恨了,我只恨我自己。我要是不想那串糖葫芦,你就不会去对面,也就不会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了。对,我恨我自己。”
缪亓则打断他的话,强行让他清醒一点,不容抗拒道:“更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一点也没有。”
随砚反问:“那谁有错?我该怪谁?”
缪亓则:“没谁有错,是造化弄人,是环环相扣,只是我们刚好,碰上了闭环的时刻。”
随砚笑了,摸了摸掌下的身躯,释然道:“是啊,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到最后,我谁也不怪。你说过我一个人也要好好地生活,恨是比爱要长久,但是恨太累了,我不想恨了。”
“所以我,放过我自己了。”
随砚把手往上举,摸到了缪亓则的耳朵,手感很好地捏了捏:“你知道吗,一个人生活好累的。但是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这么觉得,都怪你。”
缪亓则突然顶了一口大锅,含笑收下,哄他:“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你就依赖我就够了。我还在,也会一直在。”
“好。”
又是一记承诺。对于承诺是否能兑现这事,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若非那些天灾人祸,哪有兑现不了的承诺。
除非人心难测。
重要的是,敢于做出承诺的勇气。
随砚心里的阴霾彻底散了,此后永远都是春光乍泄。
远方高楼有大屏倒计时,在此刻,彻底归零。万花齐放,万灯升空,新的一年来临,新的福气也到,新的一年,只有平平安安与万事顺遂。
无数璀璨的烟花在随砚身后绽放,透过窗户玻璃,印在缪亓则的眼底,让他也可以看清一二。
鞭炮齐鸣,亮若白昼。
此中,他说:“新年快乐。”
他亦回应:“万事顺遂。”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