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都是儿臣所为。”
“哼,你觉得朕会信么?”
“只要天下人信了就好。”
“你为了保老二,宁愿去死。”
“不光是为了承泽,也是为了白家。”白芷抬眼,第一次直视这位帝王:“承泽是您的儿子,白家也是为陛下的江山殚精竭虑。臣女愿一死,是为了陛下的父子之情,也是为了陛下的名声。”
“白芷啊白芷,朕一直在想一件事。”庆帝慢慢踱步到她面前:“白啸一个莽夫,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范闲的诗,你对得上;范闲的想法,你也都明白,甚至有些事情比他做的还好。”他慢慢俯身,视线与白芷平视着,眼底是帝王的狠厉和猜忌:“你,是不是认识叶轻眉啊?”
所以,他是在怕什么?他是怕她会和叶轻眉一样,掌控他的儿子,颠覆他的江山?白芷低低笑出了声:“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只要臣女死了,陛下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朕不会让你死。”庆帝猛地直起身,回到榻上坐下:“朕已经让范闲去传旨,让李承泽以七出之名休了你,然后让他立即与叶灵儿成婚。至于你,就去庆庙带发修行,这辈子你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
白芷轻叹一声,心里默念只要活着就好,刚要谢恩,就听见侯公公焦急的声音:
“陛下!陛下!不好了!二殿下不肯接旨,已经服毒了!”
白芷赶到的时候,范闲正往他嘴里灌药。白芷的腿都软了,几乎是爬着到了他身边。和梦中的一样,他的口中吐出不少血,顺着下巴流到了衣襟上。”
“承泽,李承泽。你别死,你张张嘴,范闲肯定能救你。”
白芷哭着想去掰开他的嘴想让范闲把药灌进去。李承泽似乎是在等她,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你.....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白芷抱住他:“陛下说了,我们两个都不用死了。承泽,你别这样好不好,别留我一个人。”
“活着,但是见不到面。对我,跟死了没区别。”李承泽艰难的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一切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自然会承担。你比我坚强,你还有家人,有朋友,你能很好的活下去。听着,找个比我好的人,和他好好的过日子。但是,阿芷,千万别忘了我。”
“别说这样的话,没有你,我怎么能再找一个人呢?承泽,我求求你,求求你。活下来。”
范闲看着李承泽的脸色,懊恼的站起身摔了杯盏,背对着两人,向周围的人挥了挥手:“去回禀陛下,二殿下服毒自尽了。”
“将我烧了吧,安葬在你定居的地方。我不想待在京都,这辈子,我都没能走出去........”李承泽颇有些遗憾的笑了笑,然后握着白芷的手:“母妃,就拜托你了。抱歉,没能和你走到最后。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看看外面的风景。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相比于书中的情节,最后李承泽死在了白芷的怀里。范闲拿过桌子上写着“鳏寡孤独”的纸张放进怀里,看着麻木的白芷:“小白,你......”
“你去吧,我不会寻死的。我答应他,看看外面的风景,我说到做到。”
白芷将李承泽的尸身烧了放在了白玉坛子中,然后打点物件,带着白家和淑贵妃回了扬州老家。安顿了没多久,白芷便向他们辞行。白啸和姚玉兰知道她的心结,叹了口气就答应了,淑贵妃担心的皱眉头,拉着她的手:“芷儿,承泽没有福气,你要是遇到更好的,千万别有顾虑。自己幸福要紧,承泽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白芷拍了拍淑贵妃的手,戴上了那枚戒指出发了。
她走遍了四国,踏遍了山川,范闲对她说,要是盘缠不够就去找北齐管范思辙要,包够。白芷也不推辞,每次银两不够就去范思辙那儿拿,被戏称“土匪”。
每年的那个固定的日子,白芷都会回到扬州,那个安葬李承泽的地方,在他的墓前坐一天,给他烧她的所见所闻,和他说说话。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这日,这里来了个不速之客。白芷看着打着油纸伞的杨卿,疑惑地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不是应该好好的在京都做官么?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京都出大事了。”杨卿递给她一壶酒,然后又摆在李承泽墓碑前一瓶:“范闲那个家伙,杀了庆帝,扶持了三皇子为皇帝,如今的京都,可是大变样了。”
那封书桌台上的信,终于还是发挥了用处。
白芷笑出了声,对着李承泽的墓碑笑道:“承泽,你爹也下去了。你在下面躲着他点,别碰到了,要不然晦气。”
“全天下也就你敢这么编排。”
这么多年,其实也没有一个人能陪白芷好好的说说话,就算是范闲,自从那次之后也没见过面。杨卿的到来,算是让白芷打开了话匣子。
“我就纳了闷了,你这么多年怎么都不娶亲啊?”
白芷闷了一口酒好奇的问道。杨卿顿住,沉默了好久,然后深吸一口气:“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但是她也已经嫁为人妻,夫妻恩爱,我是无论如何都走不进她的心了。”
即使现在,那姑娘孤身一人,他还是做不到。
白芷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然后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出门就被草绊倒。肯定能遇到更好的。”
“也许吧。”
看着白芷的背影,杨卿苦笑一声,对李承泽行了个大礼,然后转身离去。
微风吹过,将他碑前的《红楼》都吹乱了。
范闲最终带家人去了江南定居,白芷去拜访了。婉儿生了一个男孩儿,范闲取名叫范良,这样,婉儿就是“闲妻良母”。
白芷对范闲的恶趣味嗤之以鼻,一脸疼爱的将脖子上的玉坠子给小范良:“这个是我去扬州的寺庙前求得,请大师开过光,能够保平安用的。给良儿带着,姨母祝你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酒喝到最后,只剩下了范闲和白芷两个人。范闲试探性的问道:
“承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打算再找一个?”
“找什么啊,不找了。这么多年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要找个男人把我管住,我也不肯啊。”
“不是我觉得那个杨卿就不错啊。四处打探你的消息,还总是跟你偶遇,他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白芷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一团火在你面前烧着,你能感觉不到么?”
“那既然你知道,你怎么不回应人家?”
“有时候没有回应,就是回应。”白芷拄着脸,似乎是陷入了永久的回忆:“曾经你感受过最真挚的爱,那以后就算是碰到比他更好的人,那些记忆你都不会轻易的忘记。杨卿是个好人,是我不好。我不喜欢他,就算是接受了他,也是害了他。”
她一直都知道,李承泽不是想看着世间美景,他是想让白芷又个寄托,这样就不会轻易寻死;她也知道,一次次的偶遇绝对不会是巧合,杨卿的心意她清楚,可她忘不了李承泽,贸然接受,不仅仅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他。
白芷再一次出发,范闲一家人站在门口,范闲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里一直是你的家,小白,我们随时等你回来。”
白芷伸手抱了抱抱着孩子的婉儿,然后逗弄着良儿,笑道:“你们啊多生两个,这样我养老就又多了一份保障。”
白芷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她走不动了,她回到了扬州,回到了她家人和爱人的身边。
白家人也所剩无几了,荣儿在李承泽死后不久就被找了回来,如今跟着大皇子在边疆戍边;蕊儿也早就嫁作了人妇,过得也很不错。白啸夫妇和淑贵妃也都走了,算下来,扬州,只剩她了。
她将白府修葺一番,按照当年在京都的育婴堂一样办了家“孤儿院”收容弃婴,教他们读书认字,明忠奸辨是非。后半生也算过得不寂寞。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芷走不动路了,吃不了饭了,她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那日,孤儿院的孩子跪在她床前哭泣不止。白芷吩咐那个最大的孩子,留下自己的遗嘱:
“我死之后,不要声张,将我的尸身烧了,和我丈夫的骨灰放在一起,将我们的墓合二为一,不分开。”
“学生明白。”
“以后,孤儿院由你继承,让这些孩子有饭吃,有衣穿。要是有什么困难,去江南,找范闲帮忙,他会帮你。”
留下这两句,这个曾经名满京都的白家大姑娘,二王妃离世了。
白芷第一次感受死亡,她听说死后会遇到自己想见的人。果然,在一片白茫茫中,她看到了父亲,母亲,淑贵妃,二叔、二婶、祖父。走到最后,她看到了思念半生的男人。
“李承泽,是你么?”
那人还是像以前一样,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走到她面前:“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此时,她似乎恢复到了年轻时的模样。白芷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落下泪来,李承泽抱住她,声音似乎有些埋怨,还有些得意:“我都说了,让你找个可靠的男人陪着你,怎么不听?”
“你个混蛋,那我现在就走,等我死了,和别的男人葬在一起,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李承泽不恼,笑着将她抱的更紧,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
“晚了,从此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