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不能改变。这是白芷听说大东山谋反这件事后唯一冒出来的想法。
她急匆匆的去找李承泽,进了书房,他躺在棋局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必安死了,范无救死了,李承泽身边无人可用。白芷这边也不好受,祖父辞官归乡后不久病逝,父亲因为她的关系赋闲在家,每日对着出生入死的长枪长吁短叹,弟弟荣儿如今在边疆生死不明,二叔如今在狱中等待圣裁,想要登阁拜相的白薪也因为白家变故终生不得入仕。如今三房一家独大,每日母亲和二婶要看着三婶的脸色过日子。
他们败的彻底。
“你来了。”李承泽没有起身,也没有看着白芷,只是笑着看着天花板:“白家的事,我很抱歉,是我连累了他们。”
“陛下下的好棋,提拔与我们不睦的三房打压我们,和你有什么关系。”白芷坐在那盘棋旁边,心绪尤为平静:“大东山的事情,我知道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李承泽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一样。
“李承泽!”白芷猛地站起身冲到棋盘上,然后扯着他的左手,食指上那枚戒指在日光下闪着光:“我学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么?自从范闲去了北齐你就戴上这个戒指,你是怎么想的?一旦事败,这枚戒指就有了用武之地了,是么!”
李承泽坐起来,没有像从前一样哄着暴怒的妻子,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你不该上来的。”
“什么?”
“这盘棋局,你不该上来。皇位之争,你也不该参与进来。”
“你要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你?”
“你信我,我知道。但是,最大的错误,是你不该嫁给我。”李承泽自嘲的扬起嘴角:“我早该知道的,我就是一颗必死的石头,我不该把你拉到我身边陪我一起碎。”
说完,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捂着嘴笑出了声:“其实,阿芷,我也不算是没有收获。最起码,我这个磨刀石,已经把陛下想用的那把刀,磨断了。”
太子谋反,陛下可能还不会杀他,兴许还觉得太子有这个勇气有了长进。可是太子和长公主私通,这样的丑闻,是陛下绝对忍不了的。
而,这样的场面,是李承泽一手促成的。当然,这迷情药,是白芷亲手配的。
蓦地,白芷伸手将李承泽手上的戒指摘下来,然后转身出了门:“你好好待着,我去找范闲。”
范府,范闲同样也很烦闷。婉儿也在一旁流着泪,夫妻对视一眼,只是叹气。
“二王妃您不能进去!”
“滚开!”
白芷的声音从庭院中传来,范闲走过去,就看到白芷手中的剑指着王启年:“老王,让她进来吧。”
王启年眨了眨眼睛,侧身放了白芷进去,眼睛却一直盯着白芷手中的剑。
“范闲,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白芷也不废话,眼睛直直的看向他。婉儿小跑到两人之间:“咱们进去说吧。芷儿,我知道你现在着急,咱们有什么事慢慢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得了。婉儿,我们现在是站在对立面。”白芷转头看向林婉儿,然后将手中额剑强行塞到她手里:“实话告诉你,你母亲的事情,是我做的,你要是想报仇,冲我来。”
林婉儿的眼泪再一次流下,像一朵易碎的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无助和难过,她哽咽的说着:“我不怪你,母亲要算计你们,自然会被你们算计。我......我只是伤心,陛下会如此心狠。”
“陛下一贯如此。”白芷转头:“范闲,你想对李承泽怎么样?我听说你今日向陛下禁言,要赐死他。是么。”
“是.......”
还没等范闲说完,白芷直直的跪在范闲面前,俯首扣地,吓得在场的三人都跑到她身边扶她。可白芷巍然不动:“范闲,我白芷没求过你,那年我大婚,你答应过我,你要实现我一个愿望。如今我求你,放过承泽一条命,我愿意替他去死。”
“白芷!”这是范闲第一次如此生气的喊着白芷的大名:“你给我起来!”
王启年试探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下手的地方,只能好声好气的劝着:“二王妃,您起来吧,我们家大人今日进言只不过是以退为进,没有真的想将二殿下置于死地啊。”
“只要李承泽承认他之前做的事情,小白,我可以保证你们两个都会没事。”
“范闲,你想让他承认什么?”
白芷直起身,眼神中是范闲从来没见过的嘲弄和悲凉:“范闲,这是京都,不是咱们曾经的世界。在之前的地方都有不公,京都还有什么特别?他不像你,你有那么多人护着你,范大人不是你的生父却将你视若亲子,对你比对范思辙还好。可是李承泽呢?他有亲爹,他亲爹是皇帝!满天下谁能皇帝的官大啊?可是呢?他亲爹只是将他当做磨炼太子的石头!他们两个的仇恨早在小时候就种下了,太子登基,那他还有活路么?”
范闲沉默了,他后退两步,想起当年李承泽对他说过的话;
“十三岁封我为王,十五岁旁听朝政,他不让我离开京都,说我不想争太子信么?”
“陈萍萍对你好,五竹保护你,那是因为你有个好母亲。淑贵妃在宫中,看着是贵妃,实际上不过是陛下要挟李承泽的工具。若是他不争不抢,淑贵妃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你知道么?”白芷闭着眼,流下两行清泪:“那年,承泽不想这么过下去,想带我回封地。刚和陛下请辞,回府就听到了淑贵妃身边的宫女因为冲撞太后被活活打死。随即我就被召进宫,以‘行为不检’为由,正午在太后宫前跪了两个时辰。最后还是承泽进宫说水土不服还是待在京都后,陛下才下旨让我回府。”
“这是,警告......”范闲愣了愣,一瞬间只觉得冷汗岑岑:“我不知道这事.....”
“小范大人当然不知道。”白芷冷笑:“这些是你出使北齐后发生的事情。始作俑者,得无异乎。小范大人,你要是真的想追随你自己的本心,那就办了那个始作俑者。那就算我死,也甘愿了。”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扶着地站起了身。白芷往前一步,走进范闲,用极小的声音慢慢吐出一句话:“你难道不想知道,叶轻眉是怎么死的么?”
范闲身子一僵,眼神变得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你答应我,只要承泽活着,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告诉你所有真相。”
白芷回到府上的时候,李承泽还是坐在那个棋盘上。白芷脱了鞋,陪他一起坐在那儿,握住他的手:“饿不饿?我去做饭给你吃。”
“我和你一起去,咱们好久都没好好一起做饭了。”李承泽拉着白芷起身。他没有问白芷去哪儿了,轻飘飘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李承泽举起酒杯,想起范闲的这首诗啧啧称奇:“我自诩是个读书人,可却写不出这样的诗句。”
“他都说了,这些诗句是仙境所得,不是他自己写的。”
“仙境,这世上有仙境么?”李承泽看看外头的天空,转头看着白芷:“我觉得你就是从仙境来的。”
“是啊,我就是从仙境来的。”白芷托着腮看着他:“仙人说了,要我陪你,你肯定能长命百岁。”
“那看来上天待我不薄。”
晚上,李承泽将白芷搂在怀里,静静的享受着夜晚。白芷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我梳妆台上有封信,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你替我将它交给范闲吧,如今我也懒得动了,不想出门。”
“好。”
“到时候离开京都吧,我想去扬州,祖父在那儿,如果爹娘想回去,让他们请辞。京都这趟浑水别蹚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好,听你的。”
“范闲答应我,会把二叔救出来,洗刷他的罪名。除了荣儿,我没什么担心的了,承泽,帮我找到他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放心,鉴查院已经在找了。”
“母妃怎么办?陛下会让她一起走么?”白芷有些担心。李承泽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别担心,一切交给我,快睡吧,累了一天了。”
“可是我睡不着。我想和你说说话。”
“想说什么,我陪着你呢。”
一夜无眠。
第二天,宫中来报,陛下传召二王妃觐见。
彼时李承泽正在为白芷描眉,他看了眼来传召的公公,漫不经心的回到:“急什么,女为悦己者容,让本王为王妃梳妆再去也没事。陛下也不差着一时半刻的。”
“夫君说的有理。”白芷笑着不动,只是淡淡的吩咐:“听云,给几位大人看座。”
“诶呦,王妃,您快着点吧,别让陛下等着了。”
两人淡淡一笑,没接话。
不知道催促了几回,李承泽终于松口,嘴上还在抱怨“催什么催”。白芷吸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袖子中的戒指,抬手轻抚李承泽的脸:“我走了。”
李承泽低头,吻住白芷的唇瓣,身边的一众人识趣的背过身不去看。白芷抱住他的脖子回应他,其实这样的亲昵平常也有,可感觉不一样,在生死面前,只觉得时光太短。
良久,李承泽慢慢松开她,轻轻擦去白芷脸上的泪水:“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
御书房内,庆帝站在那儿,罕见的没有摆弄他最爱的弓箭。他低眉看着跪在那儿的白芷:“你的折子,朕看了。你说二皇子做的事情都是你做的,甚至是谋反也是你偷偷的盖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