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停了,滚滚山洪仍在脚下肆虐。不少东西浮在浑浊的水面上,其中包含没来得及到达高地的人。方行知抵靠着大树枝桠,脸色苍白,觉得连骨头都仿佛冒着寒气。他能带着聂威到树上等待救援已经拼尽全力了,现在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去救其他人。
但看着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洪流卷走,他却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做了,仍然让他觉得难过。
聂威自从到树上后就一直贴在他怀里,虽然这里空间并不宽裕,他还是觉得怪怪的。
“不用那么紧张,雨已经停了。不出意外不会再涨水,你可以不用抱我抱那么紧。”方行知说,他试图打电话寻求支援,但手机早就在逃命过程中被洪水卷走了。他有些失落,不过想到就算还在,被洪水淹过手机,八成也无法再打电话,就稍微释怀了一些。
“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把我推下去,我不放。”聂威说,湿润的红发贴在脸上,整个人罕见地显得有些脆弱。
“我要推你下去,之前就不会帮你了。”方行知说,他有点难以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他习惯高效地做事,如果他打算谋杀,是不会这样办事不利索的。
“我不信。”聂威说,语气笃定。
“……为什么?”方行知问,他有点无语。
“我之前那么对你,难道你不会恨我吗?救我可能是因为你心血来潮,我的把柄在你手上,你随时有可能生气了推我下去。”聂威说。
“……”方行知一时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回应,他只确认了一点,对方和自己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许等得来救援队,也许等不来,多说一点也无妨。
“聂威,我现在推你下去是故意杀人,是谋杀。尽管我未成年,这么干之后被救了,要在监狱蹲十几甚至二十年。而之前逃命的时候,我因为‘手滑’而放开你,导致你被洪水卷走,是完全合情合理合法的。如果我真的要杀你,我只会选后一种方式,因为选择后者我不需要负担成本。”
聂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确实讨厌你,但不到恨的程度。你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但并不需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方行知说,耐心得像一位老师。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聂威呆呆地问。
方行知想到被冲走的手机,自己威胁对方的筹码就这么被带走了,心里确实有点窝火。又看到对方呆呆愣愣的浅棕色、瞳孔颜色有点偏红的眼镜,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你就像一条喜欢叫又咬人的红毛狗,欠缺管教,那就把你训得能听懂人话,收起爪子和獠牙为止。”
“我X你妈!”聂威一拳朝着他脸上打来,他侧过脸,聂威的拳头就打在了树上。不少树叶被震得沙沙响,抖落大量水珠,打在方行知脸上,然后顺着脸部线条滑落下来。
“看,这就伸爪子了,一点用也没有。”方行知说,语气里带着嘲讽。
聂威低着头,嗓音有些沙哑:“我不想别人这么看我。”
“……”方行知因对方突如其来的示弱有些无措,他擅长应对明晃晃的恶意,但那些柔软的、长刺的脆弱,向来让他觉得棘手。“我说话过分了,抱歉。”
聂威仍然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你为什么要为章惜时出头?因为他成绩好?”
“没有特别的理由。我只是觉得正常的校园生活不该是那样。没有谁应该因为自己不伤害他人的缺陷而被伤害,更没有人应该为自己拥有的优势而被伤害。我反而还有问题想问你。”
“什么?”
“殴打他,怂恿全班孤立他,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在其他同学眼中的评价会降低,他们看似服从你,实际上仍然没有一个人会尊重你,只是觉得你是个麻烦的、会欺负弱者的糟的人罢了。老师和学校敷衍处理,同样不意味着你他们尊重你,成年人只是厌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