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办公楼,司机在停车场等他。
上车驶离这片庄严肃穆的区域他才稍松领带缓平紧张。
终是念及往日之交,张钦垚既死,他不想对其家人雪上加霜,痛上加痛,向上级汇报时只阐述了屈阳春的问题,而同为内奸的张钦垚被定为与美方间谍争斗时失足落水,追封烈士抚慰家属。
他知道自己是在犯错误,违背信仰欺骗了组织,可就那么一瞬的犹豫,谎言已经铸成,后悔都来不及。
可笑张钦垚最后那番话,嘲他像没感情的机器,又讽他对单粱区别对待。可他再绝情,最后也没把张钦垚的真实身份曝光;他再区别对待,也在明知单粱随时可能丧命的前提下硬着头皮参与三方会议直到圆满结束。
无情或有情,都让张钦垚这叛徒死后占尽了便宜。
他从不是冷酷的人,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便被冠以诸多不近人情的标签,烦,真的烦。
“李师傅。”
前排司机瞟眼后视镜看他,“戴总您说。”
“我很讨人厌么?”
“……”司机心里mmp尴尬笑笑,“戴总您帅气多金事业有成,谁会讨厌您啊?”
他干嘛犯蠢问司机这种傻话,谁会当面明言自己老板的不是……不,还真有一个——单粱。
想到这里,他催促司机,“再快点,我八点四十五的飞机。”
食堂就餐区,周末人不多,苏德友小口抿粥,刚夹起一个小笼包,柯乔桦把自己手机举到他眼前,是一段视频。
他疑或接过手机,看了眼柯乔桦后点击播放,能看出来这是一段截取轮船监控摄像的画面,一人身着白色衬衣正对,一人身着深色西装背对,两人在交谈,但没有声音。
“这是?”
柯乔桦示意他接着看,他放下筷子摘下眼镜凑近看,监控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脸,但很熟悉,就在他猜测时,白衬衣突然向后栽下,被黑西装及时拦住,随后短暂十几秒,白衬衣从画面中消失,黑西装保持姿势静了半分钟,随后转过身来走近,是戴珩津!
“这!”他震惊,“视频是哪儿来的?”
“一个查无踪影的邮箱发给我的,”柯乔桦回答道,“没有打斗,也没有美方,戴珩津对张钦垚坠海的报告有所保留。”
苏德友把视频调回下坠那一段放大播放又查看几遍,“小戴应该是想救他上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他又为什么不如实上报?”
柯乔桦摇头,“目前一切尚未可知,只能确定张钦垚身份可疑,或者,戴珩津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他的身份被张钦垚发现,所以灭口?”可这解释不通,若真如此,他没必要再扑上去拉住张钦垚,“我觉得他不会,他爸可是……”
“所以我们要对他展开秘密调查。”
“……”苏德友把视频转发给自己,“是要查,我们不能冤枉自己的同志,更不能放纵一个隐藏过深的毒瘤。”
这时,苏德友电话响起,他接听,“喂?什么事?”
“领导,我们,我们上门慰问张钦垚同志家属,但是,但是!”
察觉事态不对,他严肃道,“好好说话,你不要紧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冷静几秒,但声音仍是颤抖的,“全家老小,被人杀了!倒在屋里全是血,我们报警了,警察已经来了!小孩,小孩好像……”电话那边嘈杂,苏德友连喂好几声,与同样皱紧眉头探听的柯乔桦对视,随后电话那边终于恢复交谈,“两个小孩还有脉搏!送去抢救了!”
不幸中的万幸,但现在事态演变如此恶劣,戴珩津又与其中脱不开关系,苏德友指挥柯乔桦,“打电话让戴珩津回来,事情查清楚之前他不许离京。”
戴珩津已经到达机场过安检,手机揣进包里进商务舱休息室闭目养神,好巧不巧,傅一宇一进门就看见了他,“卧槽,你哥!”
“啊?”戴秋铖怀疑他眼花,失踪快半个月的大活人怎么可能说遇就遇上,定睛一看,还真是!他急忙拉着傅一宇走过去,拍醒戴珩津,“哥你怎么在这儿?你回北京了怎么不说一声?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老妈很担心你阿!你给他回电话了没有?”
戴珩津很累,对他连番提问轰炸暴躁,“你怎么在这儿?”
“我俩去上海参加客户的展销会,你呢?你干嘛去?”
“……”戴珩津无奈坐起来,“你俩吃饭了么?”
“吃了。”傅一宇老实回答。
“……我还没吃。”
傅一宇特会来事儿站起来,“那我给你拿点去?咖啡加面包?还是要牛奶?”
又困又饿的时候对这些没什么味道的东西不感兴趣,可要说想吃重庆火锅也不现实,他再次无奈,傅一宇看他不说话,又一脸疲惫,“我出去给你买个汉堡吧,那个吃完了有劲儿。”
汉堡也不错,有滋味儿,他点头,“辛苦你,要辣的。”
傅一宇一声“好嘞!”爽快离开留给他们兄弟俩私谈空间,老远看到黑压压五六个穿黑西装的,正跟着机场特勤往这边走,冷哼嘲讽了句,“好家伙,拍美国大片呢?”
这边戴秋铖拨通他老妈微信,“妈,你看这是谁?”把手机硬塞给戴珩津,“快点,接着啊,老妈。”
就听电话里李澜激动叫出声,连声询问大儿子近况。
戴珩津撑起笑脸,试图让李澜看不出他的坏状态,“妈,我没事,就是有些忙,你跟爸挺好的吧?”
“没事就好,”李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欢天喜地地小埋怨,“你这孩子,出门去哪儿也是跟爸妈说一声,这叫我担心的……过年回家不?要是有正处着的对象或者是喜欢的没好意思跟人家说的,带回家来一起吃个饭,妈给你助阵。”
戴珩津笑,“妈,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您还总把我当十几岁的小孩。放心吧,要是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和爸。”
“呵呵,妈当然知道你的岁数,可你无论多大在妈妈眼里都是妈妈的宝……”
李澜还在说着,几位不速之客已然横在他们兄弟所在的桌位前,黑压压挡住不少光线,“戴组长。”
戴珩津抬头侧视,把手机还给戴秋铖,戴秋铖见事态不对赶紧对李澜摆手,“妈我们这边要登机了,等到了再给你打啊。”
“啊?你们又出门了啊?好好,到了再说啊,注意安全。”
稽查组的人还算明事理,等李澜挂断视频才掏出证件表明来由,“戴组长,现在怀疑你与五组组员张钦垚有同谋不当行为,需要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查清事实前您暂时不能离开北京,跟我们走一趟吧。”
休息室不少人停下各自的事转头观望,甚至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录像,后面两个黑西装一人一边进行制止并监督删除,强调涉属机密,外传自负。
戴珩津轻叹泄气站起来,还跟他弟云淡风轻,“不是严重的事,先别告诉爸妈。”
“真的吗?”
戴珩津点点头,然后在黑西装们的围簇下走出去,傅一宇赶着回来,正好撞上,“哥?你这……”
被黑西装们齐刷刷瞪着,很不爽,傅一宇横着肩膀昂首挺胸占据身高优势藐视他们,把胳膊横举,以最霸气的语气说着超贴心的话,“汉堡趁热吃,可乐趁冰喝,你喝的时候要是有人为难你,把冰块含嘴里,咱豌豆射手,喷死他。”
“……”
“……”
尚未变成豌豆射手目标之一的黑西装从他手里接过外包袋,“我们只是带戴组长回去问一些问题。”
“谁问你了?呱噪。”傅一宇主打一个傲娇,甩脸就走。
这位同志委屈又尴尬,其他同行包括戴珩津在内都在憋笑。
没等他进休息室,戴秋铖也黑着脸出来,“回家,不去了。你跟客户说一声临时有事。”
“合适吗?人家特意腾出时间招待咱们,这……”
“我不放心,要不你自己去。”
卧槽不想独自面对酒席,还不得被按着窝儿灌死,同时他又止不住好奇,于是戴秋铖不但亲眼目睹自家田里长出一颗惊天大瓜,身边还多了一只两眼发光嗷嗷待哺的猹,上出租车打道回府,“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你最好别问,烦。”
傅一宇识趣,“okok~”
姬尘音结束课程后乘地铁回家,出地铁口再过两条马路就能到小区。临近年关路上比平时清净了许多,他琢磨寒假还要不要重新回舞蹈机构打工,刚巧遇上红灯,他只是停下,便被人用力抓住胳膊,惊吓回头,居然是曾昭贤。
形象潦草看上去十分落魄,可这与他无关,姬尘音用力撇开曾昭贤的手,一句话没说,双眼紧盯着倒计时的红灯,心里催促着快点、快点。
曾昭贤没再出手,绿灯亮起,他跟上姬尘音,越走越快,到后面甚至跑了起来,他平日缺乏运动,眼看追不上,喊道,“尘音,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我没想做什么!你才受伤没多久,别因为躲我弄伤了自己!”
姬尘音才不理他的虚情假意,这想躲着阴魂不散的渣男遥上加远,“那你别追了!我跟你没话说!”
曾昭贤不死心,“我跟彭远分手了!尘音!我忘不了你!”
姬尘音突然停下,迅速转身,一脸不可思议瞪着曾昭贤。
奋力跑到姬尘音身前的曾昭贤终于能喘口气,“尘音,我们和……”
“你的意思是,不光你要来骚扰我,连彭远也有可能来?!”姬尘音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就不能离我远点!一定要抓着我不放吗?到底还要让我说几次,我跟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别在来找我了行不行!”
曾昭贤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计划里,试图说服姬尘音,“如果你怕他还像上回那样伤你,你放心,有我在,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他碰你分毫,我保护你。”
这画饼天才,不开家P2P公司都可惜了。姬尘音嫌恶地离他三步远,“别再来找我,否则我报警。”
“尘音!你为什么就不能再试试!你别这么绝情,再给我次机会!”
曾昭贤又追上来,从左到右,姬尘音不理他,他又从右到左,像只烦人的苍蝇,嘴里不停念叨求复合求原谅的痴心妄想,画的饼也一个比一个离谱,姬尘音忍无可忍,“够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现在住的就是他的家!”
听到这话曾昭贤就不装糊涂了,连声质问,“是龙虾店那俩小子?是哪个?是后来到警察局煽风点火使劲劝警察多关我几天那个白毛傻大个儿么?还是你又认识了别人?你怎么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我们才分手不到三个月!”
居然还好意思指责他?!姬尘音无语至极,“知道就离我远点,小心我男朋友对你不客气!”
场面都如此不堪了,曾昭贤却依旧不放弃,还追着姬尘音,不见棺材不落泪,所幸已经到小区门外,姬尘音快速刷卡开门,让保安拦住看似发疯的曾昭贤,头也不回地跑了。
进门归家第一件事打开冰箱给自己倒满一杯水咕咚咕咚连灌两杯让自己镇定下来,秦司霁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是你啊,还以为是老六。我还想呢,他们出差了怎么又回来了。”
姬尘音手背擦拭唇边的水渍,“去哪儿了?”
“上海?”
“什么时候回来说了吗?”
“也就两三天?”
不知怎的,听到这两个人不在,他心底就发慌。
秦司霁看他脸色不好,“遇上事了?”
他看着身形与自己差不多单薄的秦司霁,摇摇头叹口气,“没事儿,放心。”说完拖着疲惫回房间,秦司霁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可别再闹抑郁玩自杀,光靠他可处理不了。
不放心地联系傅一宇,担心现在是不是已经登机没信号了,傅一宇秒回,「我跟老三回来了,到家说」
出租车到目的地下车,路过小区大门,戴秋铖看到小区外花圃台坐着一个形象邋遢的人,平日他不理睬这些琐事,但今天气不顺,叫来保安,像批评员工一样,“这是什么地方?就看着这种人坐在这里?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么?”
“对不起,我们马上处理。”保安态度谦卑但也为难,“但是这个人,坐在这里一个多小时了,是追着一位业主过来的,刚才还在这里大吵大闹,现在才终于安分点了……”
“跟我有关系吗?”戴秋铖冷着脸,“干不好别干。”
保安心里不是滋味,可这儿就是身份掌握话语权,他要想稳住这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就得忍气吞声,“是,您批评的对。”
那边已经有两个保安过去轰赶曾昭贤,争执的间隙意外看到傅一宇那头晃眼的白发,“靠!真是你!别走!”
扒开保安冲过来,拽着傅一宇的衣领,但身高不够,气势不足,“就是你抢走我的尘音!你把他还给我!”
傅一宇给他一脚,曾昭贤忍痛不撒手,被保安慌忙拉开,“疯了你?什么东西。”
曾昭贤还在不停喊叫,戴秋铖通过疯言疯语意识到,这是姬尘音的前男友,仇家见面分外眼红,把手里的包往傅一宇手上一拍,上去照着脸就几巴掌,被打得晕头转向摔倒,戴秋铖还不肯放过,连日的怨气彻底爆发,全部发泄到曾昭贤身上,已经有路人停下观望,旁边几人赶紧上来分开他们,傅一宇抱拦他往小区里带,“冷静点,你也疯了?你平时不这样啊?”
戴秋铖深吸一口气,拍拍傅一宇示意松手,傅一宇不放心地松开,预备随时拉住他,但戴秋铖恢复了理智,对前来关心他的保安说,“今天这事儿处理不好,你们就等着被辞。”
保安深知事情发展严重了,不敢怠慢,“您放心,一定会给您满意的答复。”
到家,秦司霁刚出来想说,戴秋铖便脱外套扯领带往里走问,“姬尘音呢?”
“怎么了?”
傅一宇抿嘴摇头,示意他别问,保持安静看着就好。
姬尘音听到动静开房门出来,与戴秋铖迎面撞上,戴秋铖也是先发制人,“那个渣男纠缠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秦司霁新奇眨眼看傅一宇,傅一宇点头,以足够让姬尘音听清楚的小音量阐述方才经过,姬尘音皱眉关心,“你跟他打架了?受伤了吗?”
“怎么会受伤,老三完全吊打渣……呃,”傅一宇本想吹嘘一番,发现戴秋铖目光凌厉,赶紧改口,“受了,那混蛋给了老三一拳,打……打哪忘了,你哪儿疼啊老三?”
秦司霁憋笑,姬尘音也半信半疑,“真打假打啊?”
戴秋铖不说,傅一宇只能继续圆谎,“真的,下手可重了。”
“我看看?打哪儿了?”
看到姬尘音关心自己,气消去大半,抓住姬尘音摸索试探的手,“没打到。没事。”
“诶你这孙子,当面卖我!”傅一宇无语白眼。
秦司霁笑他吃瘪,“哈哈,老三在线教你做人。谁让你总胡说八道,张口就来。”
姬尘音愧疚,“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跟他说别再来找我,他还跟着……”
戴秋铖很认真,“以后他再骚扰你,告诉我。”
“老三不在告诉我也行。”傅一宇搭腔。
秦司霁朝他后背一巴掌,“人家俩增进感情你瞎掺合什么。”
气氛缓和,姬尘音有些感动,“嗯,谢谢。”
「上海某会馆」
傅一宇给金总打电话歉表临时有事无法出席活动时,黄总和张总就在席旁,等他挂电话,两人互换眼色,“看,我说什么来着,年轻人心浮气躁,就是撑不住事儿,计划变来变去,怎么让人放心把买卖交给他们?”
张总也连声附和,金总也有些生气,“熟人介绍的,我看他们小有名气,广告策划做得也不错,但三请四请一直推脱……”
黄、张二总职业挖墙脚,借着气氛,“或许是忙?我们公司最近接了跨国业务,忙的也是不可开交,各种展出活动推进应接不暇,收到金总邀请的时候,我们正筹划下月的科技展,到时候金总若有空,赏脸一观?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一番话让金总提起兴趣了解他们,“哦?广告行业做跨国业务?”
“是啊,对方指明找我们负责,还是家国外知名大企业呢。”说着怕金总不信,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跨国公司以及他们公司的宣传册,分发给在座各位老板,做足了宣传,又啃了一波乐意公司的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