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某监狱」
傅一宇找关系拖各种门路才被允许探监,秦司霁站在庄严肃穆的高墙前,激动又有些紧张。
傅一宇拍拍他肩膀,“想问的准备全了吗?”
“嗯,”他深吸口气,“走。”
透明的窗口,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
“老大,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啊。”傅一宇看不过去了,同时敲敲玻璃提醒里面的人拿起听筒。
秦司霁见对方拿起听筒欲言又止,他平静端起电话,“当年丧失保研资格,被迫退学,离开时我有许多的委屈与不甘,想象着真相大白的那日会是怎样的兴奋,可现在与你面对面坐在这里,只是觉得,一切都来不及了。真相,名誉,对现在的我而言,一文不值。”
“……对不起。”何幸阳低垂视线,银丝眼镜折反的光看不清他的眼,更分辨不出表情,只能通过听筒里的声音感觉到他很压抑,“我知道现在作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对你造成的伤害也无法挽回,虽然以我现在的处境说这些话有些奇怪,但如果你今后在生活工作上有何难处,都可以找我,我会无条件帮你,这是我唯一能表达愧意的方式,希望你不嫌弃。”
秦司霁皱眉打量一直不敢正视他的何幸阳,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骄傲自信的青年教授,如今胡渣灰颓,瘦弱单薄,浑身的气力消失殆尽。一个身穿囚服每日睁眼闭眼都努力表现祈盼减刑的人,自身都难保,还能帮他什么呢?秦司霁觉得可笑,“我有想过跳楼,就在你办公室那扇窗口,跳下去,用死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我怕就算死,舆论也不会放过我。那个视频里的人只是衣着发型和我相似,但不是我,看身形都看得出,为什么大家都避而不谈?为什么明明是你把我的论文和设计作品占为己有,我却成了偷盗成果的忘恩负义之辈,还诬陷我趁你喝醉录制非礼视频恐吓你?何老师,我是多么信任你才把作品交给你指导的,我多傻啊,你说我是你最骄傲的学生,我就真信了,废寝忘食潜心设计钻研专业生怕辜负你的器重,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还有脸说帮助,哪怕此刻你把刀递到我手上扎你泄愤,或是身患绝症苟延残喘,我都得不到痛快,我就是这样痛恨你。这样的你为我做任何事,我都会觉得恶心。没错,你活着,你死了,都是恶心。”
何幸阳肩膀微颤,咬住下唇抬手推了下眼镜,他终于扬起头,凹陷的脸颊仍能看出清秀,他的外表与罪大恶极毫不沾边,任谁都觉得他是被冤枉的那类人,可他从未否认过自己的罪行,在法庭上,把自己的律师气到半死地将所有罪名接下,不翻供不上诉,也一直谢绝任何看望,这么多年来他只在今天见了念念不忘的学生,“都是我的错,等我出去后会澄清一切,还你清白。”
现在说这些真的没有意义,秦司霁放下听筒,恶狠狠看着仍举着听筒的何幸阳,“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看着秦司霁离开的背影,何幸阳慢慢放下听筒,“唉,我不是为得到原谅才说的。”
走出高墙之后心情瞬间舒畅,看他如释重负,傅一宇意犹未尽,“你憋了这么多年,说这几句不痛不痒的就满足了?”
“啊,不然呢?”秦司霁拉开副驾驶车门,“想对他做的事都违法,那还能怎样?”
“……”他也没想怎样,只是觉得不够解气,不够把一个人的尊严踩在地上碾压到再拾不起来,这太仁慈了,“你可真善良。”
“相信我,社会上大多数人都是选择性善良,因为没办法。”秦司霁催促他出发,把扔在后座纸袋拎过来,“来吧,下一站母校,把小朋友的比赛服给他,我就踏实了。”
傅一宇单手转着方向盘,眼光扫了下,“这种东西发快递不就好了,还费力跑一趟,挺忙的。”
“我怕丢啊。知道墨菲定律吧,越担心的事就越容易发生,后天小朋友就比赛了,我可不想在关键时候出问题。所以还是当面给他比较好,顺便也看看母校。”
傅一宇回想这半月来姬尘音早出晚归,饭都顾不上吃,“嗯,希望一切顺利吧。”
「舞蹈练习室」
尽管预赛已经刷下一大批参赛者,同级的竞争者依旧很多。姬尘音是远超小组平均成绩的第一,这让许多盲目自负的人眼红不服。
姬尘音时常费解,自己形象出众,品学兼优,乐观开朗积极上进不给别人添麻烦,更从没对人表露过恶意,为什么这么不受待见。
别人都有结伴练习的对象,只有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又练习了一个多小时,有些累了。他走到镜墙角落坐下补充水分,刚从包里掏出毛巾准备擦汗,旁坐一个女生眨着大眼蹭过来,“尘音你好厉害啊,单次居然可以练这么长时间。”
很少有人主动跟他说话,姬尘音反应了下,“啊……还,还好吧。”
见他回应,对方凑得更近,就像老熟识一般把手伸进他敞开的包里翻了几下,抓出一个能量棒撕开就往自己嘴里咬,“诶好好吃啊,你这个挺贵的吧。”
这是傅一宇某天见完客户回来塞给他的,他并不知道价格,虽然很反感女生自来熟,但他没表现出来,淡淡回复,“还行吧。”
女生嘴上忙,手也不闲着,又抓起他的水杯看看,“哇,你这水杯也很高级,这个牌子得三千多一个。”
他以前都用矿泉水瓶,这个是戴秋铖随手扔给他让他凑合用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贵。
女生看出姬尘音有些吃惊的神色,眼神里似乎确定了什么,“你怎么好像不知道?是别人给你的?”
“……嗯。”
“是谁呀?女朋友?”
“就是朋友。”
“这么好的朋友?给我也介绍介绍呗。”
“……呵呵。”他干笑两声没有答应。
系里早就传开了,姬尘音傍大款,换了一个又一个男女通吃,所以吃穿用都是名牌高级货,女生就是为了确认流言才故意接近,最近看着他气色确实好很多,看来这回的大款出手很阔绰,她也想沾沾边,寻个青春饭碗的门路,见姬尘音不接话茬,她又没话找话,“听她们说你前些天搬出宿舍了,是个开豪车的帅哥来接你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姬尘音不喜欢旁人过多探究自己的私事,于是迅速收拾东西准备再练,草草否认,“没有。”
怎么还不承认啊?生怕她把金主抢走?女生握着他的瓶子不撒手,姬尘音皱眉,“给我,别拿着了。”
“你把那个帅哥的联系方式给我呗。”
“我不认识什么帅哥,你赶紧把……”
说着话,手机响了,是傅一宇,“喂?师哥?有事吗?”
女生站他旁边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俩给你送赛服来了,在学校呢吗?来西门口。”
“诶好,我这就过去。”他挂电话,看女生还捧着他的水杯,无奈道,“你放我包里吧,我有事出去一会。”
“哦。”他走,女生朝他背影直翻白眼,嘴里嘟囔,“装什么清高,呸。”
房玉临从刚才就注意到他俩,见姬尘音走后女生重新蹲下,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又把手塞进地上的包里鼓捣了一番后才离开。他心里留了疑影。
等姬尘音开心拎着赛服袋子回来时,同学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房玉临正背包往门口走,两人打了照面,姬尘音不屑理他,错肩而过,房玉临突然叫住他,“诶,就快比赛了,小心点。”
姬尘音皱眉回头,“你什么意思?”
好心叮嘱你,什么态度?房玉临脸也很臭,“忠告。”
“用不着!”
“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离我远远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真吃饱了撑得!”房玉临摔门离去。
姬尘音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房玉临会好心提醒他?肯定有猫腻。他二话不说检查自己的包,发现水杯不见了。
“这都偷!”他抄起包就追了出去。
俩人终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前争执起来。
“胡说!我偷你水杯做什么!”
“除了你还有谁!你就是个惯犯,偷东西上瘾!”
“你哪只眼看到是我拿的!我从来没动过你的东西!”
“不承认是吧!”姬尘音气急,“偷作品的事我忍了,你就蹬鼻子上脸,看我忒好说话了是吧!”
“到底要我说几遍不是我做的!”房玉临扯下背包扒开拉链抖到姬尘音眼前,“你看!有吗!你看仔细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扔了!”
“靠!”
“你还有脸靠!”
两人的争吵引人侧目,房玉临不想让人围着看热闹,退后两步,“反正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我是看张海玲往你包里塞了奇怪的东西才好心叮嘱你,反倒被你冤枉,图什么啊我。”
姬尘音三分信七分不信,“所以你说是张海玲拿了我的水杯?”
“我没说啊,”房玉临没好气,“我没见她拿走水杯。我是说她往你包里放了奇怪的东西。”
姬尘音两眼直勾瞪着房玉临,看得他犯怵,“你,你想干嘛。”
上前一大步拉住发颤的胳膊,“来,你跟我来。”
房玉临身体十分抗拒得向后仰,却还是被他用力拉扯到隐蔽的墙根,房玉临嗓子都紧张破音了,“我,我还得比赛呢,你要是想1V1 PK,你等比赛结束的,我……”
姬尘音嫌他废话,“我比你更重视比赛,谢谢。”招手让他蹲下,他皱眉疑惑照做,“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