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岐怔住,思绪快速流转:“那便我去,总之你不能去。”
长疏略微凑近,神色狡黠:“你觉得,你不在身边看着,我还会不会乖乖去苏州。”
“好了。”长疏伸出手,冲他挑眉,“随我一起去置办东西吧,再耽搁路程就落得太远了。”
——
大军一路向北,景色越见萧瑟苍凉。
路经之地,可见众民生活皆苦,有些甚至食不果腹,全家仅靠卖苦力过活。
燕君尧乔装入市,见只有零星几个摊位,他蹲在一位卖菜老伯面前搭话。
“前两日就有匈奴兵来了,一路上烧杀抢掠,东街老旬家的闺女都被抓走了,她才十三岁啊,你说我们小老百姓哪还有活路。”
“三天两头就来一趟,已经有不少老乡举家逃亡,这仗再打不赢,我们也得另寻出路了。”
民怨在前,燕君尧心中滋味难言,便将身边带着的银钱全部留下,算是聊聊慰藉。
出得摊位,潘仁终是没忍住。
“匈奴人这样大胆,行宛这里离边线至少百十里,他们竟如入无人之境,来人便抢。”
“难道边防城军都没有一个管得了的?”
街边不少空屋落锁,曾几何时应该也住着大烨子民。
燕君尧神情肃然:“这说明如今大烨兵势正在下风,匈奴人无分毫敬畏之心,百姓已经开始对朝廷失望了。”
因前方风起扬沙,目不能视,根本无法行军,他们已在这个小县城附近驻扎了两日。
不知明日,天公可会作美,停了风沙。
长疏牵着马在城门下打量,皮袋里的水已不多,她喝了一小口递给竹岐。
“行宛……可算是走到有人的地方了,赶紧去找个店,我快臭死了。”
然二人进城不久便发现异样,整个商街开门纳客的只有一两家,其余皆门户紧闭。
就连开着门的,也未有生意,怎一个惨淡萧条。
他们走了一遭,只有一家客栈门未落锁,半虚掩着,长疏附耳贴门听了会,突然冲竹岐招手:“里面好像有人。”
客栈里传出争吵的声音,似是几人在催账。
竹岐蹙眉,一脸失落:“怕是住不成。”
长疏不死心:“进去问问再说。”
二人推门,正见几人从二楼楼梯下来,手里端得瓷器物件,还有几个箱匣。
一个略显消瘦的少年挡在前面,却根本拦不住人,只被人一推,就掀个踉跄。
“我说了银子会还给你们,再宽限我几天吧。”
“宽限?”为首之人放下手中的黑木箱,走到柜台后扯出一本账册。
“你看看你们这客栈多久没开张,你爹娘的殓葬费你一个子儿都没付,我还怎么宽限?”
竹岐与长疏对过眼神,上前开口。
“哎,话不能这么说,今日这不就开张了,掌柜的我们要住店。”
一旁的少年脸色青白,动作更是局促难安。
“客官,小店实在无法迎客,客房里像样的东西皆被抬走了……”
倒是个老实的,长疏略一扬头,率先走到柜台,眼神盯着柜台内一脸横肉的壮汉,放下一锭银子。
“无妨,只要能简单梳洗睡觉就成。”
竹岐以扇击掌,发出“啪、啪、啪”的声音,那意思便是定要住在这店了。
壮汉见状,拿了柜台上的银子掂掂,便招呼那帮帮手撤了。
“三日后,我们还会来,到时候还没钱,这客栈就抵给我们了!”
那少年见人走了,立刻周周正正向他们行了礼:“方凌谢过二位。”
竹岐扶起他,不禁问:“为何城里是这般光景,还有这客栈只有你一人?你爹娘……”
方凌眉眼间尽是愤怒痛苦,最后狠狠在栏杆上拍了一掌。
“匈奴人几次三番入城侵扰,我们早已没法做生意。”
“上个月,他们冲进我家店,要了一桌菜,成日白吃白拿就因那天槽花酿没有了,便暴起打人,我父亲被打得起不来,母亲去拦也挨了几鞭子。”
“那日我有事不在,等回来就见我娘趴在我爹身边痛哭,而我爹……”
他咬咬牙,用衣袖蹭了蹭鼻子接着说:“后来我娘忧思过重,患上了癔症,我找了宋大夫来看,用了好多药也无济于事,七日前的夜里,她也吞铁自尽了。”
店内没剩什么陈设,长疏在楼梯寻了一处坐下,叹息。
“那你将来,怎么打算?”
方凌摇摇头,复又重整旗鼓,将地上掀倒的板凳扶起来。
“二位要住店是吗,楼上客房可能没什么东西了,我去收拾收拾,怎么也得让二位有个睡的地儿。”
话音刚落,客栈门又一次被推开。
长疏坐在楼梯上,一抬头正对上来人诧异的目光,片刻后又避开了视线。
“好巧啊,在这里相遇。”
燕君尧薄唇紧抿,半晌声音冷冽地吐出一句话。
“这就是你们去苏州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