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疏没受过这等待遇,平日都是她将最好的给燕君尧,时时事事顺着他。
今日却将将反过来。
床榻松软,被子也清爽干净,偶尔还能闻到一股清冷微苦的味道,是燕君尧平日的熏香。
长疏躺了许久,听着外面偶尔的鸟飞蝉鸣,却睡意全无。
营帐内没有燃灯,月光透过营帐缝隙,在地上擦出斜斜一道光影,正落在她榻尾。
她想起燕君尧刚刚就是站在那为她铺床,动作别扭生疏,却比他平日题字作画更显认真。
也不知他宿在何处。
帐外是一片扩地,长疏随处走走,却正巧瞧见一抹模糊身影从远处两帐间穿过。
那身形鬼鬼祟祟,她还想跟上去一探究竟,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长疏迅速转身挥出一掌,来人被吓退两步,将将站稳。
“是我,长疏姑娘。”
潘仁护住盘上的药碗,拍拍胸脯压惊。
“这么晚了姑娘还没休息。”
药香散开是熟悉的味道,她免了跟他的寒暄,指指药汤:“一会就睡,你去送药吧,一会凉了他更不喝。”
潘仁眼角带笑,点头别过。
这一来一往,再回头刚刚的身影已不见踪迹,仿佛刚刚是她的错觉。
长疏下意识揉眼,又左右探看一番,确是无人。
“是手疼得厉害,怎么没叫我。”
燕君尧从她隔壁的营帐出来,只着里衣,披着外衫,似乎已准备就寝。
长疏低头看了眼挂在胸前的手臂,矢口否认:“没,已经不痛了。”
“嗯。”似乎他又不急着睡,走到她身边视线落到远处官道外的栈亭。
“大军行程不得耽搁,明日你便跟竹岐回曲河县,稍加调养再去苏州。”
月光如水,于他周身添上些许温柔,长疏似乎早有预料,语气稀松。
“你的药可喝过了?”
“此去北漠凶险,如若主将不能保重身体,前线的将士便更是没了指望。”
“知道了,我自会保重。”
夜风乍起,卷动彼此的衣袍下摆,翩迁交叠,似在相互道别。
燕君尧抬手拢了拢外袍:“夜里凉,早些歇息。”
回身的步伐缓慢,他却一步步走得坚定,最后融进营帐暖黄的烛火里。
长疏的视线被帐帘阻隔,默默一声叹息,很快便也回营安寝。
翌日一早,长疏与竹岐一人一马。
告别时,燕君尧难得对竹岐多说一句:“她既跟着你,以后便别任她性子胡来。”
“还有。”他看向长疏,“城郊别院还留着,若不愿在苏州,随时可回。”
长疏不是娇柔蕴情的闺阁女子,却因这简单的一句话紧了心。
孤舟漂泊,原来还有岸可靠,如此她也不是无人牵绊。
旁边的竹岐正色,于他肩头重重一握,转身携长疏离开。
刚过晌午,两人已回到曲河县,进了之前的客栈,掌柜的已识得他们,立刻热情相迎。
“二位爷还是住店?这会可以住东间上房了,那些匈奴人可算是走了。”
两人叫了些吃食回房,长疏胃口竟比昨日还好。
竹岐放下筷子,凤眼微眯仔细琢磨:“你竟然吃得下。”
这家店的油酥鸡很香,长疏上手吃得尽兴。
“饿啊,赶了半天的路,你不饿?”
他手肘撑桌,略微凑近:“你竟毫不留恋,也不曾想随他去北漠?”
长疏盛了一碗素锦汤,一口气喝完,才餍足叹声。
“手断了,总不能做人拖累。”
竹岐略觉有理,刚要认同,复又见她起身似要出门。
“不休息,去哪?”
“置办些东西,去苏州的行头可不适合北漠。”
竹岐大惊,立刻起身追到她面前:“不是不去北漠?”
长疏莞尔一笑:“我只说不做拖累,不随大军我可以自己去啊。”
她揣了一锭银子入怀,竹岐已退了两步堵住房门。
“我刚应了燕十四不让你任性妄为,你不能打我的脸。”
“不行,你绝不能去北漠,随我去苏州!”
长疏也不急,神色自若走到他面前,眸光坚定已是下了决心。
“我可以随你去苏州,但途中我会时时日日忧心,他本就身子不好,又没有功夫傍身,边境交战最是危险辛苦,他用什么自保?”
“我于世间,只有你与他算是我的牵挂,如果我不能护他周全,此后半生该如何自处?”
“你呢,你又真的放心,我们二人全都不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