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没有价值的就会被丢到野岭乱葬岗喂狼。
薛阮不过九岁,端茶倒水都嫌矮小,根本没有见客机会。
她诗书不通,礼乐不精,天追阁第一彩更是难博。
至于阁主,天追阁见过的人寥寥无几,她自是无从相见。
她急得在阁里四处乱转,却无计可施,晚上躲在柴房想起死去的爹娘与哥哥,默默哭了几次。
哭完,便擦干眼泪继续想办法。
薛阮来的第三日,她找了个机会。
汴京梁氏的大公子梁泉设桌,招了天追阁第一琴的尘颜姑娘弹曲。
薛阮路过厢房,听得里面茶盏酒杯摔地的声音,门房小厮推门进去赔罪,试图说情讲和,奈何梁泉耍了起来,撕开尘颜的云绢外衫,甩了她一巴掌。
“臭戏子一个,真当自己是闺阁小姐了,爷叫你陪一杯怎么了,给脸不要脸!”
尘颜的琴被摔断一截,她捂着左脸委屈又无助,只有小厮拦在中间,进退两难。
没人注意冲进来的薛阮是如何咬住梁泉的胳膊。
只听他惨叫一声狠狠将薛阮甩了出去。
气红眼的梁泉顾不得旁人,撸起袖子冲薛阮走来,对着她心口发狠地不知踹了多少下,才被拉开。
之后,梁大公子被请出去,尘颜被禁足三天,薛阮挨了二十板子。
文生举着药膏,看着薛阮一身的伤不知从何下手。
“你这是赌命。”
他在天追阁看过太多伤重不治而死的人,可薛阮到底是个孩子,令人不忍。
“尘姑娘她是个好人,昨日见我饿肚子给了我两块栗子糕。”
“她也是可怜。”
文生无声叹息,默默为她上好药,就准备去给前院的姑娘请脉,走之前告诉她,可以留这歇歇再走。
文生走后,薛阮趴在药塌上,后背疼得她呲牙咧嘴,突闻一声轻笑。
“这天追阁竟也有好人了。”
她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一位白衣公子施施然从墙角柱子的阴影里走出来。
面如冠玉,身似拂柳,狭长的凤眼噙着无意的风流。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一只白瓷瓶丢给薛阮。
“这药价值千金,涂上明日可好。”
薛阮仔细端详了一下瓷瓶,打开闻闻,一股清凉通脑的药香溢出,她抬头又确认了一下。
“给我的?”
来人笑言:“如此,我也是好人了。”
这次薛阮瞪着眼睛,没有回答。
“罢了,不逗你了,记得上药,明日……”
文生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腕枕哪去了?”
再回头,薛阮面前已空无一人。
明日,她薛阮可还能有明日。
几个时辰后,薛阮挪到尘颜房门前,抬手轻轻敲门。
“尘姑娘,你能不能跟周妈妈说说,我不想去野葬岗喂……喂狼。”
屋内寂静无声,尘颜被禁足三日,此刻必定在里面。
她又守了半个时辰,终于传来一声叹息。
“今日算我欠你一笔,可天追阁的规矩我实不能做主,若有来时,我定会还你今日之情。”
她知道这天追阁没有绝对的好人,今日舍下命帮尘颜姑娘也是想她能依着此事,帮忙留下自己,哪怕赏她百两呢,可她算盘打空。
赏钱没有,第一彩没得,阁主更是没见过。
此刻薛阮唯一的出路,就是逃。
可进来容易出去难,薛阮被院卫扔回了后院柴房,两次。
“再敢逃,打断你的腿!”周妈妈恶狠狠地瞪她。
她似被吓住,不再折腾。
但这三日薛阮不是白白荒废,后院厨房有一口废灶,那后面有一个不大的破洞,如果再扩扩,刚好够她钻过。
她决定一试。
鲜有人至的废弃柴房突然失火,众人手忙脚乱前去扑火,无人在意一个小小身影栖在暗处。
很快,薛阮攥着一把花铲,头也不回的逃了。
天追阁唯一的上雅房里,刚刚进来的随从带来了新鲜的消息。
白日的那位白衣公子摇着扇子,似有惊喜:“你那小姑娘还真有些能耐,跑了。”
“看来,我这阁主失职。”
“不过,她也并非真的痴傻,怎么样,还要留着吗?”
八仙桌旁的男人眉如墨画,垂眼敛神,身形略显消瘦,更衬得如仙骨鹤姿,修长的指骨捏起茶盏,人未启唇几声轻咳先溢出嗓。
他表情并无波澜,好似世事如何他都无所谓。
“留不留她,看她的本事。”
燕君尧踱步至窗前,高悬的明月照出后街的一抹娇小身影,步履蹒跚身形踉跄,最终消失于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