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太初二年时,沈鹤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平民少年。
“北镇抚司曾奉圣旨,抄了户部一位官员的家。他的私藏内,不乏从前齐皇宫流出的珍奇赏玩。其中一件抄本内,记载了魏沅画《山居图》所用的材料。”
“当年魏沅虽离开王都归隐别鹤山,但他还有故旧挚友在画院。说是隐居,却未完全践行。”
秦凌羽了然,点了点头。
她见他今日精神不错,并未因她的一只桃有过多的情绪。
只是有一事不明——他们不像是在往书画铺子去。越向前走,街道两侧楼阁的装饰就越繁复,建筑密度也越来越大。
关帝庙前的小河蜿蜒至此,自前方缓缓飘来一团闪烁着油脂状光芒的水。近处没有花木,空气中却有甜香。
系统:【宿主,前面是临川有名的杏花巷。】
秦凌羽被甜香缠得头脑发昏,听了系统的话才反应过来:那团滞涩的水不是它物,正是女子卸下的香膏脂粉。
所以这次,沈鹤竟要带她去烟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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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现代人,秦凌羽认为自己骨子里还是开放的,但随着街道变窄,那些花红柳绿近在眼前,实在是无法招架。
锦绣堆,温柔乡,那张易真是做鬼也风流。
站在街边揽客的,不仅有女子,还有眉清目秀的小倌,相同的是都很年轻,甚至幼稚。
他们没入贱籍,或是因为家人获罪家道中落,或是年幼时被拐子掳去卖钱,一旦选了这条路,想要离开就难了。
当小倌亲昵地去挽她时,斜刺里一记眼刀飞来,惊得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沈鹤浸淫刑律已久,绝无救风尘的心思,收回目光,边走边道:“你可以同情他们的遭遇,但他们未必觉得自己比城中其他百姓过得差。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如今桂花头油一瓶卖十钱,这里的姑娘却说倒就倒。”
不久前,他们从一家规模适中的行院门前经过,临街的花窗忽然被人推开,一线滑腻腻的油,断断续续滴落在青砖上,有女子在嬉笑。
“你是想说‘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个人命运’,”秦凌羽道,“我知道了。”
她又拒绝了一人的盛情邀约,抬头望向这片建筑中最华美的一座楼。
比之京城的紫云楼,它丝毫不输气派。
虽被冠以“清辉院”之名,这座楼里曾经上演或正在上演的悲欢,都与“清”字毫无关联。
剥下外裳,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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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作兰,珍珠为土。
这无法修剪的盆景旁,萧明仪持着小剪,虚握了数下。
房中很静,炉内焚着沉水香,营造出虚假的祥和。
“为何不直接放火?”
他扶着柔软的金叶,朝它的根部比划着,“一把火,能烧掉楼中所有东西。烧掉你的身契,重获自由,不好么?”
声音带着蛊惑,钻入红莲耳中。
她坐在下首,垂眸道:“只要王爷在奴婢身边,奴婢就是自由的。”
寻常恩客,都喜欢听好话软话,但萧明仪阴晴不定,心思极难揣度。
她说每一句话时,都要小心谨慎。
“清辉院的玉泠姑娘于你有恩?”
红莲心尖一颤,答:“王爷说笑了。奴婢不讨妈妈喜欢,又在沧州待了一段时日,就算有些故旧,她们日日在院中伺候,未必能念着奴婢的好,奴婢又何必想着她们?”
萧明仪顿了片刻,尔后笑道:“也是,你们非亲非故。就算是有血缘的兄弟姊妹,也难得做到这份上。”他凝着红莲的手腕,“莲开并蒂,你的孪生姊妹,我已差人去寻了。”
“奴婢谢王爷!”红莲慌忙起身,拜了下去。
屋外有人叩门:“王爷,到回府的时辰了。”
萧明仪放下剪子,若有所思:“我要寻的那样东西,你继续去找。张易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动了叛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