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一位上尉夫人掩面而笑,发出清脆动人但其实在劳拉听来相当做作的笑声。
事实上,在跳过牌局环节之后,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劳拉。
也就是这个时候,劳拉才发现,“认真你就输了”。
很不幸,她就是那个诚实的傻瓜。
在劳拉连赢五局后,几位夫人从“震惊,你怎么敢?”到尬笑两声,到几乎挂不住笑容,输得面如土色,最后神色突然变得诡秘起来。
那位笑起来褶子跟一朵花似的中校夫人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看了一眼劳拉,徐徐说道:“新人就是好运气……不过,”她的目光转向一旁的上校夫人,缓缓展露笑意,“我记得,京特夫人年轻时的牌技,都是整个柏林数一数二的吧。”
话刚落音,牌桌上便响起一阵高低应和的声音,大家目光都集中在那位京特上校夫人身上。
然而,当事人只是微微一笑,谦虚地说了一番话,中心思想可以归纳为“虽然我知道我很厉害,但那都是年少不懂事,不要再提了,输赢不重要的啦,重要是大家都开心嘛。”
会打牌确实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只会打牌就很好笑了。
这帮军官太太估计是因为大多出身良好、家境优渥,又觅得良婿,每天在家闲得无聊,就三三两两组局打打牌、逛逛街,在一片恭维声中过富贵闲散日子。
“不建议过这种好日子,”劳拉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我过不上。”
她们对于自己丈夫的情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需要操心的大概只有自己的脸,以及须得警惕他们在外面有没有私生子。
尤其是席间几位党卫军太太,劳拉总觉得她们的头上顶着一片青青草原,毕竟她们的丈夫都承担着“传播雅利安种子”的重任,估计没少光顾勒本斯波恩中心。
上等人的上流玩法,当然是“输赢不重要”了,因为她们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在座的各位几乎都是拍马屁的一把好手,比如坐在劳拉旁边这位笑得跟母鸡一样的上尉夫人,所有人里面就数她的马屁拍得最响亮。
在听说劳拉连和阿德里安都没有订婚后,她那热情洋溢的笑容便立刻消失了,转头同旁边新晋的中尉夫人聊起了天,对方简直受宠若惊。
为什么,因为没有一纸婚约做束缚,所以单纯的男女关系不稳定么?
原来不管在哪个年代,婚姻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劳拉冷眼看桌上几位巧笑倩兮、侃侃而谈的军官夫人,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她们丈夫的脸面和利益。
地位分明、等级森严。
政治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只可惜,她们今晚踢到硬铁板了。
劳拉在侍者端上新酒后,眼疾手快地取了第一杯,装作没看见各位心照不宣按次序拿的夫人们的脸色,她举杯一饮而尽,表示:“我干了,你们随意。”
中校夫人的笑容僵住了。
“劳拉,我听说你是位战地医生?随军的日子不好过吧。”中校夫人身旁一直沉默的卡尔滕布鲁纳少校夫人忽然出声笑道,“我觉得,我们女人还是应当留在家里,照顾好孩子和家庭,这才是对男人们最大的帮助。”
“来了来了,”劳拉在内心激动得摩拳擦掌,“喜闻乐见的群殴环节终于要来了么?”
简直是大喜过望。
“哦,这可不见得,女人未必只能守在家里才帮得上忙,”劳拉瞥了眼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他们都叫我‘柏林快刀手’、‘拆弹专家’来着。”
卡尔滕布鲁纳少校夫人一愣。
First blood.
成功拿下首杀的劳拉羞涩一笑,然后开始胡说八道:“说起来实在不好意思,我认为自己担不起这个名号,没能成功挽救那位可怜军官的右侧睾/丸,是我终身的遗憾……噢上帝,他被送来急救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坐在一个西瓜上,那其实是他血肿的睾/丸。”
“……”
在座的夫人们都沉默了,表情精彩纷呈,或许是“睾/丸”这个词太过直白,又或许是“西瓜”这个形容词对她们造成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冲击力。
Unstoppable(不可阻挡)。
只有单纯的中尉夫人怯怯地问了一句:“噢天哪,那他还好吗?”
夫人们立刻纷纷朝她投来不悦的目光。
重点应该是这种事不应该在女人们的聚会上提起吧!
中尉夫人讪讪闭嘴了。
劳拉莞尔一笑:“说了‘拆弹专家’嘛,那当然是帮他把蛋拆了。”
话刚落音,她旁边的上尉夫人手里捏着的小扇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God like(神一般)。
“那他……”中尉夫人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放心,”劳拉一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的样子,“还剩一个嘛,还可以用的。”
“噢,我的上帝。”中校夫人用小扇子拼命扇着风,她看起来似乎快要晕过去了。
Legendary(超神)。
夫人们集体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就都着凉了似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又或许是她们担心自己丈夫的蛋蛋没了,往后的生活直接无痛绝育,一时不知道是死老公还是没儿子哪个更难过一点。
Aced(团灭)。
这边劳拉功成身退,她弹了弹空了的酒杯,打算就此离席,也没有再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诸位,先失陪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行了个礼,扭头离席。
然而,还没等她离开桌子,就忽然见门一动,有人进来了。
“各位夫人,”来人是位英挺俊俏的军官,他灿然一笑,“晚上好啊。”
上次在法国珠宝匠那儿冷不丁撞见,虽然双方当时都假惺惺地互相装傻,但此刻劳拉见到舒伦堡的第一个反应仍旧是:“这只狐狸又想干什么?”
“阿德里安在哪里,他有没有往这边看?”劳拉第二个反应是想撸起袖子上前,在舒伦堡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地胡说八道之前把他毁尸灭迹了。
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就是很不痛快啊。
舒伦堡看她这个一脸“不服就干”好像随时都要冲上来弄死他的模样,突然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他忽然想起来几天前在巴黎的德国驻军之间热议的一件传闻:“有个德国女人赤手空拳把一个法国警察的脑袋砸得稀巴烂。”
起初舒伦堡不慎在意,毕竟这帮兵痞子习惯在战场上大放厥词——这也算威慑敌人的一种手段,就好比在波兰的时候,戈培尔部长喜欢在宣传的时候吹牛说“那帮波兰人没见过坦克,因此试图用长矛刺破他们的装甲”。
说不定这个“德国女人”其实是个雅利安超人,那个法国警察是个面黄肌瘦的俘虏。
但当真正的“雅利安超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舒伦堡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他妈简直合理得要命!
或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瑟缩”了一下,舒伦堡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他并拢双腿,朝诸位军官夫人行了个礼。
他生得俊俏漂亮,人又圆滑,在整个柏林上流社会里如鱼得水,尤其是太太们,对他简直是又爱又恨。
劳拉看见夫人们朝他热烈殷勤招呼的模样,脑子里歪了一下,忽然想起舒伦堡的一桩艳事来。
那是1939年的春天,那阵子海德里希和舒伦堡都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回家,因此两位备受冷落的妻子,丽娜和卡特,对此感到十分不满。
尤其是卡特,她为此醋意大发,便找海德里希的夫人丽娜诉苦。
但不知道是哪点启发了这位局长夫人,她觉得让男人适当地吃点醋能挽回他的心,便把主意打到了她丈夫的下属舒伦堡头上。
这头丽娜蓄意勾引,那头舒伦堡则因为苦于与卡特的婚姻不和谐,便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局长夫人的陪伴和安慰。
当党卫军和警察首长的会议结束后,海德里希先行驾机返回柏林,丽娜则留在波罗的海弗曼音岛上度假,那儿有一座海德里希购置的精美避暑别墅,她主动邀请舒伦堡在百萝奴湖边散步。
两人沿着湖边散步,舒伦堡的风趣幽默令局长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忽然,他们瞧见湖里有两个举止怪异的人正在游泳,他们还为此热烈地讨论了一番。
可舒伦堡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局长派来监视他们的密探。
当晚,舒伦堡刚回到家就被醋意大发的卡特朝他那张漂亮的脸上泼了一瓶硫酸。
几天后,同样醋意大发的海德里希组了个鸿门宴,给这只狡猾的小狐狸灌下毒酒,逼他说出那天他和丽娜独处时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否则他就会在6小时内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