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清哼了一声,示意李珺珵跟他一起去,便离了龙椅。
李珺珵跟过去,承瑾扶着承瑜也跟着去。
三皇子李承珙看了孔怀璋一眼,负手而去。
四皇子李承瑭神色不悦,在前走得慢,似乎等着李承珙。李承珙快步走上去,笑道:“四弟,昨日长庆殿救火,你功不可没呀。”
他声音很大,路过的臣子们不免都看过来,走过墀台时纷纷向这二位皇子行礼,然后再快步离去。
李承瑭斜眼看着李承珙,十分不屑,然后轻蔑一笑,道:“昨天长庆殿查出了好多迷香,三哥以为,这些都是何人所为呀?”
李承珙十分平静,笑道:“有孔大人查案,背后是谁主使,一个都逃不掉,你说对吗?”
他说毕,便步履轻快先一步走了。
后边柳崇杰和柳文暄并肩而行,也不知因为天气好,还是因皇上恢复,柳崇杰一扫先前老态龙钟的模样,整个人精神焕发。
也有说是与长公主和离之故。
柳崇杰道:“上回,你因受伤,没能参加殿试,这一耽搁,便是三年。今年殿试在三月下旬,你好好准备下,也不负少时一番热血。”
世家子弟,靠恩荫便可做官。柳文暄和陈敬之是最先提出世家子弟也应参与科考。
永宁二十二年,长安人都在打赌,柳文暄和陈敬之到底谁的才华更高一筹,各茶肆酒馆甚至还压上了。
不妨一个春猎,秦王失踪,柳文暄命悬一线,长安都笼罩在惶恐不安之中,谁有心思顾其他。陈敬之虽得了状元,却是连跨马游金山都取消了。除了永宁十五年那一场火劫科举挪到第二年外,这还是第一回不曾举办跨马游金山的前三甲。
柳文暄一贯温和从容,道:“孩儿自有分寸。”
在后与孔怀璋议事的陈仪喊了声柳兄,柳崇杰便停下来等着陈仪与孔怀璋二人。
四人并肩下墀台,议论着长庆殿重建和科考、官员考核等相关事宜。
而这几位,皆是状元之才。似乎四人走在一起,便走出一幅盛世太平的画卷。
李承瑭在宫门前的金水桥上远远看着,心头说不上不悦。或许,李珺珵真是天命所归,没人能够取他而代之。他想了须臾,甩袖而去。
过了金水桥,柳崇杰父子才与他俩分开,孔怀璋与陈仪一道回了大理寺。
江皓辰就住在柳府,由江峰江岚二人照顾。
江皓辰被关了一年,面色苍白,身体极其虚弱,身上更是无数伤口,腐烂得不成样子。手腕脚腕骨头被折断,挂在四肢上,形同虚设。昨日李珺珵过来给他清理了半日伤口,一直着眉头。
江皓辰见柳相和柳文暄来,还是强支起身子行礼。
柳文暄忙上前扶住:“你养伤要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礼。”
江峰江岚两人眼圈红肿,大抵是哭过。江皓辰眼角也有湿意,这半日了解这一年来长安发生的事,加之他被自己的随从肖遥出卖,想必也是心伤的。
江皓辰知柳文暄必是要与他讨论今日朝政,便示意江峰江岚二人先退下。
柳文暄道:“今日早朝,陛下叮嘱了工部关于重修长庆殿之事,以及礼部关于春闱和各部考核相关事。”
“陛下没宣布立秦王为太子么?”江皓辰也是有些意外的,皇帝久病,长安动荡,人心思定,此时实在需要一位强有力的皇子出来稳定人心。秦王殿下便是不二人选。
昨日元宵,将将被救回来的江皓辰在昏迷之中,并不知细节。
柳崇杰道:“眼下还不是讨论立太子的时候。”
江皓辰依旧是一幅铁面无私的模样,想说什么,目光落在抬不起来的四肢上,最后也只是咬了咬牙槽,还是沉默。
柳崇杰倒是再不继续议这个事,不立李珺珵为太子,是柳文暄提出来的,李珺珵似乎也对储君之位不甚感兴趣。见江皓辰与他终究隔着辈分,还是让年轻人自己去聊好些,他笑道:“清宇,文暄准备参加今年的会试,你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可以指点他一二,我也该去忙自己的事了。”
两位晚辈也不留他,待柳崇杰走后,江皓辰见柳文暄不走,调侃道:“怎么,你还真准备让我指点你么?”
“怎么,你这位永宁十九年的状元,想对我这位后生隐瞒绝学吗?”柳文暄反问他。
两人不免大笑。
外间的江峰和江岚听得里头的笑声,脸上虽有喜色,终究心头还是悲的。江皓辰这一年经受非人的折磨,身上的骨头就没几根完整,昨日秦王殿下亲自问诊,一直皱眉,说能捡回一条命已不容易。
江皓辰再也不似以前那般铁青着脸,明明也才二十来岁,心头却多了几分凄凉。
他目光落在茶壶嘴冒出的烟雾上,知道眼下的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废人。
柳文暄给他递茶,扶他起来。江皓辰也没拒绝,手和脚都已不能动弹,眼下生活是不能自理的。
柳文暄给他喂水道:“秦王殿下午后会过来给你换药,他医术和天素一般,一定会救好你的。”
江皓辰想了想,又道:“还是算了吧,我已与那兄弟俩说了,准备辞官归隐了。”
“归隐?你想什么呢?”柳文暄摇头,像是听了什么无稽之谈。“长庆殿大火这样的事,背后的力量是谁,你难道不查?”
江皓辰微微闭目,心中的无力感蔓延进四肢,最后失去知觉。
柳文暄放下茶盏,将他扶着靠在床头软枕上,道:“朝局远远没有稳定到我们可以袖手旁观的程度。你就算手脚断了,也不能放任天下不管。今日早朝,崔白还等着你回去帮他算账呢!三司的事都压在孔怀璋一人身上,人家俸禄可没多拿一分。崔白想得倒好,说这几年钱粮鱼册重新编订,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知道你病快好了,我看,他不是想你帮忙,还是想做他女婿,贼心不死。”
“此事你就不要提了。”江皓辰阻止他的调侃。
柳文暄笑道:“怎么,朝野上下都议崔白只要你做他女婿,就我不能议了?”
“我是说,这话传出去,对人家女儿名声不好,何况……”江皓辰看着柳文暄,欲言又止。
朝野上下也都知道他倾心于明月公主,而今,明月公主是柳文暄的妻子。再说倾心的话,对人对己都不好。
柳文暄也不与他争,笑道:“所以说,你轻易不能离开长安。”
江皓辰轻轻哼了一声,略微表达自己的不满,尽管说致仕非他本愿,就他眼下的情形,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回归朝堂。
“你还不服气?敬之不也是脚断了被贬谪去岭南的?陈仪将军这一年受的屈辱,与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八皇子,也是断着腿,他那么好强的性子,也不曾自暴自弃过。如今也能下地走路了。你这个是被生生扭断,时间久,但有神医在,未必就不能续上。”柳文暄撩开江皓辰脚腕看包扎伤口,见未渗血,知道有救。
其实江皓辰也是逃跑才被折断了手脚。
柳文暄只道:“秦王殿下此时去看皇后娘娘了,娘娘情形与你相似,且容貌烧毁,昨日回宫了……”
江皓辰知道皇后之前来救过他一次,但未成功,没想到……
“听江峰江岚说,李承琪烧伤十分严重,也不知他这般苦肉计,又藏着什么计划?”江皓辰眸光沉沉,这一年,他虽没见过李承琪亲自动手,却听见他的声音。
“他怕是要躺几个月的。烧伤十分严重,尚在昏迷之中。不过此事,却不是李承琪的手笔,而是有人借着他布好的局,先他一步动手了。”柳文暄十分平静。
“可知背后之人?”江皓辰神色有几分诧异。
“孔怀璋目前只查到已致仕的沈坚,我想,这背后必然另有其人。”柳文暄想了想,又继续道:“恐怕涉及李承珉南境势力,先前李承珉葬身火海,李承璎便借机笼络了他手下的人。而越王妃在前年冬的金州之战中,偷走了大量金银珠宝,假扮成商人离开中原,并在南境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此番,便是南境势力通过沈坚,买通他在宫中的细作,甚至他的一部分人一直在李承琪眼皮底下,还是乔太傅有所发觉,得知南境的计划是李珺珵一死,就立即趁长安动乱对中原发起攻击。而今,南境已集结了五十万人马。”
江皓辰听到此处,很是震惊,不免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