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城靠海,有海港,这半年来开路通南北,汇集了不少商贾,眼见着繁华起来。
十几条街道纵横交错,城楼下人流穿梭,赶马的。卖驴的,卖柴禾的、卖菜的、卖竹篓子的、卖农具的、卖瓷器的、卖吃食的、制成衣的、算命的,还有乞丐……吵吵嚷嚷,摩肩接踵。儿童穿梭在其中疯闹,好不热闹。
看着外头车如流水马如龙,颇有些恍然隔世之感。
虽那十个小厮逐渐成了他的心腹,然则,李承琪还安排了不少眼线在这里盯着他一举一动。
他行之一向谨慎,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坐了半日,阿文几个还没回来,想着不如先回去。
陈敬之恰才起身,忽而隔着木板的另一旁飞来一只碗,碗里的半碗面条和面水边旋转边跐着碗沿儿旋了一圈面水向陈敬之打过来,陈敬之伸手一接,手碗顺着碗过来的力道让了一让,那碗要飞走的面条堪堪被他转回碗里。
顶好的一只白瓷碗,里头的面条是鲍鱼汤煮的,小香葱、酸笋、猪大肠、灌肠、炸豆腐、鱼豆腐,香味浓郁,饶是吃过山珍海味的陈敬之,此时也直吞口水。这么好的一碗面,糟蹋也未免太可惜。
紧接着,隔壁面馆就是一阵打斗,有人撞在隔着的隔板上,须臾,便听见刀砍的声音了。光天化日下,还敢杀人不成?
隔壁是本地十分有名的一家海鲜卤面馆,名作江百味,听说来了漳州,不吃这里的海鲜卤面,就白来了。
漳州八大美食:城南的江百味,专门做海鲜卤面的;城中的鲍鱼记,专门做鲍鱼羹的;十字街的果子李,各种蜜饯,味道极好;虎头巷的腐乳,闻之令人心醉;麻花街的五香卷,香、酥、脆、鲜,令人回味无穷;城隍街的蚵仔煎;秀才巷的甜豆花;石头街的手抓面。
也就隔壁这家江白味,陈敬之还没去过,但崔林给他做过海鲜卤面,确实好吃的。
这边茶肆中喝茶的人有的跑出去,跑了几步又凑回来,似乎要看个热闹。
茶馆老板跟陈敬之算得眼熟的,忙忙过来道:“爷,您赶紧走吧,这怕是不好了。”
陈敬之知这一带都是家族派系,比如这漳州,一共八大家族,几乎各自霸占一方,连州府都不放在眼里。其中,还有一家姓陈的,说是某朝某代的大官的后代云云,之前还去拜会过陈敬之,想认个通家之好,被陈敬之拒绝了。
听得隔壁喝道:“我的面!”
“在这呢。”陈敬之吆喝一声,抬碗示意,“没洒……”
茶肆老板又央求道:“爷,您快走吧,我这里要关门了。”
陈敬之无法,只得放了三个铜板出门来。
这才将隔壁打闹看得真切,周围已经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一人见陈敬之少年模样,手中端着半碗面,向里头左躲右闪的年轻人吆喝:“你的面在这儿呢!”
那人随即把陈敬之的手举起来,陈敬之有些莫名其妙,倒也未回避。那人朝陈敬之憨憨一笑,道:“小郎君有些身手啊,这都能接住。”
陈敬之才十八,在别人眼中,终究是个孩子,只好也一笑,道:“正巧了不是。”
那人也不等陈敬之问,道:“你道这人是为何被打,原来这几日,他已经到处白混了好些家吃的,说自己是江南虞家的,因来岭南进货,遇到土匪偷走了钱,着人去取了。大家都知道江南虞家富甲天下,商行都开到天下到处都是,最开始也就相信他是着小厮取钱去了。你猜怎么着,已经第五天了,人影没看到一个。前两天他住的那个客栈的老板方才看到他,就问他要钱,他说人还没回来。这面馆也是我们本地特有名的。你说说,这人到处捡好吃的店蹭吃蹭喝,白吃白喝五天。这会子客栈老板将前几日给他提供吃住的老板们都喊过来,要钱来了。你说这人,身上还穿着这么好的绫罗绸缎,再不济将衣衫当了,也不能欠别人的钱不是。哪有像他这样还到处吃吃喝喝没有顾忌的,真是没脸没皮的。”
那人见陈敬之手中还端着半碗面条,道:“感情他也不会吃了,这面条可贵呢,也不能浪费。”
他径自掇了面碗过去,往嘴里一倒,将那肉肠鱼豆腐倒往口里,再拿袖子一擦,摇摇头,一脸满足,意犹未尽。
那白瓷碗上沾着的一点热气,还在冒着烟。
这憨货还忙忙向里头的人道:“你们的碗我放这了哈。”
只见里头的紫色绫罗衣衫的少年左右躲闪,看上去有些功夫在身上,却是些三脚猫功夫。
“各位老板,我真的就这几日,钱就取来了,真的,你们再宽限我几天。”年轻人架不住几个小厮的蛮力,一个灰色缎面衣衫的人一脚已经踢在他肚子上,左边一巴掌重重扇过去,他年轻人嘴角已经出了血。
周围的看客不禁摸了摸脸,仿佛感受到了疼痛一般。
紫衣年轻人面容痛苦,央求道:“真的快来了,欠你们的账,我一定双倍奉上……哎哟……”
一小厮提着棍棒已打在年轻人身上,年轻人跪在地上,身上的绸衫被左右的人三两下就扒下来。
他身上穿的几件还都是绸缎,腰上还有玉佩,腰带上还镶嵌着红宝石。
眨眼的功夫,年轻人身上的衣衫就被扒得只剩下一件短裈。
他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玉佩,一中年男人伸手要扯,年轻人忙忙捂住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这绸缎衣衫也能顶不少钱,够还你们的钱了吧,求求你们不要拿走我的玉佩……”
年轻人方才还隐忍着,此时已经在哭了,慌乱无措地在地上叩头。
左右一人踢他一脚。
旁边站着两个人使了个颜色,将他身上扒下来的绸缎衣衫放在一旁的木板断裂处一戳,用力一拉,好好的衣衫就被撕了一个大窟窿。那人将撕破的衣衫递向年轻人跟前,笑道:“你觉得你这衣衫还能值多少钱?还不快将那玉佩拿出来?”
“你们着人偷走我的东西,扣押我的行囊,扣押我的家仆和商货,半路着人抢劫他们取来的钱财,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样明目张胆的抢劫,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年轻人被踢得浑身红肿,满地打滚。
那些人恨不得将他打死,每一脚都狠命地踢在他身上,顷刻皮开肉绽。
陈敬之看出来,这些人是下死手要将人往死里打了。
“什么是王法,老子就是王法。别说你是江南虞家,就是皇帝老儿到了这儿,也得跪下来求饶。”一个五短身材的黑面郎朝他胸口正要狠狠一踢,陈敬之随手取了一颗小石头,打在那人脚的穴位上,那黑面皮的人哎哟一叫,吆喝起来。
众人看向陈敬之这边,左右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忙忙让开,生怕自己被牵连,齐齐指向陈敬之道,道:“是他。”
“他欠你们多少银子,我替他付了,犯不着要了人家的命。”陈敬之虽被人盯梢着不想惹事,但这眼前明摆着一条人命就要没了,他要是还想着明哲保身,长安也就不必回去了。
黑面皮的人手中拿着短刀,便拿刀背磕着手掌,便笑着走向陈敬之。
人停在陈敬之面前,忽而猛然出手,陈敬之左一闪。黑面皮出左手,陈敬之右一闪。
几番动作下来,那人竟不曾伤着陈敬之。
“上……”周围一声齐喝,陈敬之身子一旋他着几人的肩膀跳出包围圈,将年轻人扶起来。
年轻人已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陈敬之拿出自己的金牌喝道:“我乃朝廷钦差到此,你们岂可目无法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