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暄抿着唇,没说出这一句,他只道:“你们要相信李珺珵,他永远是长安最明亮的少年。”
几人目光落在李珺珵身上,他眸子合着,气息微弱,能把这吊着的一口气撑住,便不容易。
这阵子,李承琪身边的大夫日日给李珺珵看诊用药,每一份药柳文暄都亲自尝试。虽则如此,李珺珵的身体与他不同,敬之说李珺珵体内许多毒,压制不出,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宫中,赵安来都能倒向乔太傅,还有几个值得信赖的人呢?
众人心头郁结得紧,恰似在风雪弥漫的寒夜,怎么找,也找不到一个出口。
倒是灵珠先打破众人的悲伤,道:“八哥,九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倒下。七哥哥在六岁时就经历了这么多,他都撑过来了,此时也会撑下去的。我们更应该撑下去,我们身上活着的,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命。”
是啊,他们,如今早也不是只自己活着就算了。天素,白玉箫,守护金州和竹溪的那千千万万将士,他们的命,都活在他身上。
承瑾拿出一幅图来,递给柳文暄,道:“哥,我觉得母后和江大人一定还活着。”
图纸展开,是长安城的舆图,很细致,很多地方作了标记。
大抵是承瑾出过宫,暗中找过。
“可惜我一直体弱多病,不能够练武,若不是喝了那位叫做天素姐姐的药,我的身体不知何时才能好起来。”
八月程若梅和陈敬之回长安时,天素给明月准备了许多调理身子的药,又听敬之说了承瑾的情况,也给承瑾调理了药。没想到承瑾喝了几个月,此时面上多了血色。
文暄向承瑾道:“小九,你过来。”
明月也没跟过去。李承瑜看着自己的腿,神色倒比先时平静。而今,斗武是没用的,只能斗智了。
放眼整个长安,如今能斗智的,只有柳文暄和小承瑾了。李承瑜想了下一笑,承瑾十五了,也不小了,只不过李珺珵光芒太盛,总显得他们太幼稚。
文暄带着承瑾去了他的寝殿,道:“宫中,除了明月和李珺珵,便是你天资最出众。眼下,我们若是想扭转此局,行事须万分小心。”
“哥,我也从没想过这般坐以待毙。先前我和明月姐姐也在想办法找江大人和母后,奈何我们既不敢轻易相信身边的人,也不敢贸然行动。”李承瑾神色怅然。
“自今日起,你每天寅时起来,我教你练武。”柳文暄正色道。
“好。”李承瑾这阵子其实每日都在锻炼,奈何无人指教,不得要领。
“练武的事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明月、承瑜、灵珠。”
“好。”他目光坚定,想起当年文暄也是不动声色地练武,以备不时之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宫外的事情交给我,你想办法摸清皇上身边的情况,但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可轻易出手。”柳文暄眸色沉沉。
“好。”
“长安风云变幻莫测,你也不要轻易相信旁人,凡事一定要相机行事。”
“哥,你在外也要万分小心才是。”李承瑾道。
柳文暄取来棋盘,在棋盘上摆下黑子和白子:“眼下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找皇后和江皓辰,还有护陈家周全。四大上将,顷刻去二,若不出意外,承琪还会找其他理由将子弢调离京城。便只剩一个孙武。只要父皇不醒,承琪是没办法调动孙武的。”
“那我们又少了支撑。”
“朝中,我父亲,孙武将军尚可支撑一二。”他拨了两颗白子过来,“淮王那边,有乔太傅,乔太傅有国子监,有乔卓然,乔卓然有金吾卫,有赵安来,还有满朝文臣。目前,他们或许还未看出乔家的狐狸尾巴。”
棋盘之上,两颗白子对十颗黑子。
柳文暄又放了一颗黑子到对面,道:“我猜测,楚天朗之所以在金州城为邓巽卖命,应该是李承琪安排好的。若是如此,接下来平反楚家的冤案,必然由乔太傅主理,且楚家还会得到极高的封赏。”
“极高的封赏?”李承瑾虽聪明,却不知当年事的细节。当年楚家的案子,牵扯甚广,以至于有传言永宁十五年的科场火劫,也是与楚家有关。后来,整个长安城对楚家和科场惨案闭口不提,讳莫如深。不想今时今日,竟有如此大的转折。“若五哥只是想借用楚家的势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等到此时才平定楚家的冤案?”
“他是不得不为之,因为文暄已经查到乔太傅身上了。”
李承瑾讶异万分。
“乔太傅先发制人,一方面在金州与陈晋联手发起一场动乱,一方面西边联合沈忆。”
“可那沈忆是一品军侯,如何就受了乔太傅的摆布。”
“沈忆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娶妻,因他的青梅竹马,便是沈相的妻子谢琅嬛,本是沈坚准备利用谢琅嬛让沈忆配合发动一场叛变拿下长安的,李承琪先出了手掳走谢琅嬛,逼沈忆束手就擒听从安排,得了他手中的十万兵马。那十万兵马,有四万被程将军带往金州进行平乱,奈何李承琪先设好了局,诓骗了程飞将军,四万叛军本就是李承琪布置好的,才有了连山阙那一场惨败。”柳文暄这大半个月在路上,细细思量了这些关窍。
他原本以为乔卓然尚顾及这么多年与李珺珵的情分,但这一路回京的情况看,乔卓然显然是早知道一切的,且连山阙之乱,便是乔卓然的杰作。
他问程飞有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乔卓然当时眼神颤动了一下,才回答:“应该不可能,听说是十门风火雷齐发,不可能有生机。”
那终究是柳文暄的猜测,关于乔卓然,他已无需更多揣测。乔卓然的立场毫无疑问,是站在李承琪那边的。
“哥,那你以为,楚家的那位,会得到如何的封赏?”
“低则封将军,楚家两代人的冤案平反,天下估计都要为止一震,是以,我猜测,楚家会被封侯。”
“他无任何功绩,会被封侯?”李承瑾不解。
“不仅封侯,李承琪一定会让楚天朗和乔卓然、赵安来分了长安的所有兵力。”柳文暄眸中闪过一丝忧虑,这三家瓜分长安的兵力,若是他们不能在孙武被褫夺兵权之前找到皇后和江皓辰,长安便永无翻身之机会,李珺珵估摸着也不会再有机会醒来。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颗白子,捏得指节发白,迟迟不肯放下。
“哥,赵安来为何会反?”李承瑾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关窍。
“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柳文暄淡淡道。冗长的旧事,他埋在心底好多年了。他父亲与他母亲,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偏偏生下了他,夹在中间。
李承瑾见柳文暄脸色乌青,也并未再多问,这之中,似乎又夹杂着什么陈年旧事,可惜,很多事情,他无从知晓。
李承瑾道:“若是子弢离开长安,哥哥觉得五哥会调他去哪里?”
柳文暄摊开舆图,指向东北,道:“岭北之地。”
形同与流放。
柳文暄道:“岭北苦寒之地,子弢若是撑住了,必然能成大气。”
“可是……”李承瑾无不担忧。
“他若是离开长安,我倒好安排他的生路,眼下是我们,若是找到你母后和江清宇,那么我我们的局面将是这样。”柳文暄拨弄了八颗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