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楚睿卿行动如此隐秘,还是被李承璎的人盯上。
宫里的内监,夜间的巡卫,守城门的兵卒,他眼线遍布。
天还未亮,收到密信的杀手便出动,追楚睿卿而去。
李珺珵站在承天门楼上,向南而望。七月流火,风转西南。
太极殿前,净鞭响了三下,承天门大开。等在承天门前的文武们纷纷入内,穿过千步廊,入了太极殿。
朝臣们惴惴不安,眼下西北军情紧急,若是陈晋挥师长安,到时候孰能明哲保身呢?
左丞相沈坚递上折子道:“启奏陛下,昨日燕王殿下坠马,恐是有心人为之,臣以为,当严查此事。”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一番后,看着这位老奸巨猾的沈坚,谁也不敢说什么。
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燕王是久经沙场之人,此番西疆战事紧急,派燕王去西北是再好不过的。
众臣心中嘀咕,燕王坠马得正是时候。
皇帝看看六十岁的平安侯赵奉,道:“平安侯是久经沙场之人,朕以为,此番云南也有动作。南召动乱,顺势侵占我领土,赵卿此番就先领五千精锐去云南吧。”
赵奉倒没有推辞,领了命。
“平王!”
“儿臣在。”李承珙出列揖手。
“你便随平安侯一同南征吧。”皇帝心头还是有些沉。
“儿臣领命。”
“老四在琉球剿倭匪,半年内怕是回不来。孙武。”
“末将在。”一品上将孙武出列揖手。
“东北战事告急,恐沈忆独臂难支,着你领五千精锐驰援东北,抵御蛮族。”
“末将领命。”孙武揖手归列。
“赵安来。”
“末将在。”一品上将赵安来出列。
“着你再领一万精锐赶去西北援助程飞等,明日便启程。”
“末将领命。”
此时,皇帝将几人调遣完毕,他身边,就只剩下一个文士出身的陈仪了。
不满十六的李珺珵,身形高挑,在朝堂上已是鹤立鸡群。
许多臣子将目光投向李珺珵,似乎在提示陛下,该让秦王殿下做点什么。
皇帝看了眼秦王,又向柳崇杰道:“右相,你可还有事启奏。”
“陛下,如今边患四起,陛下虽是久经沙场之人,只此番长安空虚,况陈氏余党尚未清理,此法于长安不利。”
沈坚乜斜看了眼柳崇杰,道:“柳相此言差矣,我听闻长公主已在议世子与明月公主的婚事,可见柳相心中,也是指挥若定,丝毫不怵风云变幻的。此时倒忽略长安城还有十二卫不说,一品上将陈仪尚在长安,还有镇国公,赵国公坐镇长安,柳相此言,岂不是就显得危言耸听?”
柳崇杰脸上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道:“沈相此番言论,倒与平日的谨慎小心大相径庭。按照沈相的意思,即便陈晋叛国,东北和西南都应该无异动才对。那么,向来料事如神的沈相,倒是说说此番东北和西南到底因何而动?是觉得我朝西北尾大不掉才趁虚而入,还是和陈氏遥相呼应联手抗长安?”
沈坚揖手道:“柳相这番夸赞,沈某实在当不起。再说,本相平日料事,也不过是根据各方消息推测。今诸方动乱,消息阻断,本相如何再能推测,岂不成了信口雌黄?”
“好了!此乃用人之季,天下的太平,皆仰赖诸位爱卿。”皇帝并未表现不悦之意。
一旁的老公公正要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兵部尚书郭伟上前道:“陛下,臣以为,此时边情不稳实是人心不定之故。若是派一要员前去西北,安抚民心,届时人心思定,边患自平矣。”
皇帝知道此人言在此而意在彼,便道:“正如沈相所言,此番西疆动乱,消息阻隔,尚不知敌情如何。程大将军临敌,必会审时度势。”
吏部尚书吴文远道:“陛下,臣以为郭大人所言及时,程将军虽持尚方宝剑临边,乱势一起,消息不通,局势瞬息万变,若是无人镇住陈晋,怕是难免生灵涂炭。”
刑部尚书曹子俊出列道:“陛下,眼下秦王已经十六岁,却从未涉足沙场。想高祖皇帝、先帝与陛下,三朝帝皇皆是马背上争天下,陛下既有意让秦王继承大统,秦王若是能平西北之乱,恐朝臣再无异议。”
大理寺卿秦诺道:“臣附议!”
“臣附议。”御史大夫郭辞揖手。
“臣附议。”礼部尚书刘永和揖手。
柳崇杰道:“臣以为西北战情尚不明,况秦王殿下年纪尚幼,毫无实战经验,贸然去西北也无济于事。”
太傅乔延年揖手道:“陛下,臣以为柳相所言极是,西北局势不明,秦王从未领兵,此乃下策。”
沈坚笑道:“乔太傅,您难道生下来就能写一手锦绣文章?”
一向事不关己不开口的江皓辰道:“若是秦王可去西北,则人人可去西北。我看各位大人也熟读各家兵书,去西北倒是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将那陈晋骂到坠马。郭尚书,你是兵部的,更谙行军用兵之道,若是西北战事非秦王不可,届时怕要郭大人一道同去指点,方不贻误了战机。”
郭文远看了看刺头子江皓辰,狠狠瞪了一眼,退了回去。
这已经是江皓辰第二回站在秦王这边说话了。以前江皓辰行事,不管哪方势力,查出问题一律严惩不贷。那时候,他的眼里是没有哪位殿下的。
李承珉甚至多次向江皓辰示好,江皓辰都无动于衷。
江皓辰,字清宇,他的志向是肃清宇内,还天下一个清明坦荡的朝局。于是不少大臣也欣赏这位十六岁便三元及第的少年。他的出身,比如今是右相的柳崇杰更为清贵。不管是哪个皇子得了皇位,都想得这样一位忠直的臣子辅佐。是以,每个皇子除掉他的心都不甚强烈。何况他江皓辰在朝堂上言辞虽冒进,动作尚倒一步百算,旁人想除他都难得近身。
就是这么一个不懂武的书生,竟让大家恨得牙齿发痒。那几个大臣目光相递,示意暂且不议。
论口舌,他们那一群加起来,也未必说得过江皓辰。
朝臣们皆默然。
另有一部分主张皇帝御驾亲征的,终究缄口沉默。
皇帝看向那几个欲言又止的大臣。大臣们似乎感受到皇帝的目光,手执象笏,将头压低了一些。
论军事才能,朝中谁能比得过皇帝呢。陈晋领三十万大军,即便是四大上将同去西北,胜负也难论。
就如九年前,他们不也是怀着凌云之志,要一举将六十一岁的陈晋拿下,最后呢,皇后殒命、楚家被陷害,陈仪被发配。他们败得彻底。作为当年支持过皇帝的人,他们唯一庆幸的,是江山尚未易主,他们尚且能偷安。
此番李承珉身份败露,陈晋在朝中再也没有筹码了,于是鱼死网破,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早与晚罢了。
哪怕陈晋已七十岁,人们只要想到两位陛下或许都死在他手上,都不寒而栗。
众人心知肚明。西北之战,一直都是陈晋和皇权的较量。饶是程飞带着尚方宝剑临边,也难震慑边境。
皇帝见众人默然,道:“众卿若再无他事,今日朝议便到此为止了。”
赵公公高喝:“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沈坚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陈晋是块太难啃的骨头,常年驻扎在西海至碎叶一带,势力西延伸至西海以西。天山葱岭一带,莫有不忌惮此人的。如今他纠结蛮部一举跨过天山,长驱直入,陈兵高昌城下。若是再越过祁连山与阴山,长安西边就没什么防守的屏障了。
昔年安史之乱,渔阳鼙鼓一动,取长安势如破竹。
只是而今,朝廷还有力挽狂澜的郭子仪么?
是他柳崇杰,还是他陈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