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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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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正是吃樱桃的好日子。不过,樱桃树难以培育,是以几颗尚好的樱桃果算是奢品。

正因如此,天子赏赐下来的樱桃才越发珍贵,每年为新科进士所设的樱桃宴也成了一种荣誉。

今日,中书令赵腾从紫宸殿出来,王顺亲自相送其出门,手上拎的正是圣人恩赐的樱桃果,此乃上上荣宠。

王顺送走了赵腾,一转头,冯全便急三火四地跑到了跟前:“师父,眼下御前的差事忙不忙?”

“你有事便直说。”

“哎呦,是六大王。”冯全抬手一指转角处,“刚有不长眼的人冲撞了六大王,他为了一捧散碎的樱桃发了火,非要打杀人,我实在是劝不住,请师父去说几句好话吧。”

王顺一边被他扯着往案发地走,一边纳闷,他是看着傅练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少年除了爱吃甜食和不愿早起不值提倡,为人却一向明朗宽厚,骤然听说他为几个樱桃要处置人,不吃惊才奇怪。

虽说傅祯宠他,可他早已出宫建府了,哪能为这种事随意打杀紫宸殿的人,让朝臣知道,难免会被指责,万一将来因此生怨闹得君臣不和,兄弟离心,岂非不值!

王顺赶着就到了现场,尚未看清人,已先见到了散落于地的樱桃,要命的是,其中几颗已被踩坏了。苦主傅练正恼火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倒霉内侍以及几个不敢从命的小宦官,而许谦的表情就像要死了一样。

樱桃固然珍贵,而这内侍冲撞了傅练也的确有罪,终是罪不至死。

“六大王?”王顺小心踮起脚,绝不敢碰樱桃,行至傅练面前,赔笑道,“天热了,容易上火,六大王进宫一趟,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此人当差不慎,仆会管教。——今日实在不巧,中书令有要事求见陛下这才耽搁了六大王觐见的时辰,此刻陛下正要请六大王过去吃樱桃,快请吧。”

傅练忍着火气,这便弯身捡樱桃。王顺要给他效力,他当即拒绝:“别碰!”

王顺合紧了唇,示意余人靠边,而后看着他撩着衣袍下摆,一颗一颗往里送,遇到那碎烂的果子前,停顿一瞬。

王顺看得直皱眉,小心劝道:“稍后六大王要面圣,这、这衣裳……”这次也不管他心情如何,就斥在一旁发呆的冯全,“我说你是怎么伺候的,也不知给六大王拿个盘子来!”

好劝歹劝终是给他劝住了,而那盘中除了好果外,还有那被不小心踩烂的遗憾。

然而,他依然没放过那个内侍,愣是让他在廊下跪着,等面圣后再来发落他。

王顺不便理论,只能先哄着他往里去。

傅祯眼瞅着傅练的面色不对,搁下手里的书,说:“也没让你等多久,至于这般气恼?”

傅练的火气未消,却不敢在傅祯跟前叫嚣,只敷衍道:“臣不敢。”

傅祯一指王顺,王顺立刻端了一盘樱桃给傅练,说着场面话:“昨日陛下就吩咐人装了满满一篮樱桃,稍后等六大王回府时,一道送过去。这些,只当是给六大王提神的。”

傅练谢了恩,面色依然不好,却说:“臣既来了,自己提回去就好,不必辛劳御前的人,若不小心失了手,便是辜负了陛下的圣意。”

傅祯好奇看他,傅练则站起身说:“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小六!”

傅祯坐直了身,看向王顺,冯全却先跪于地上,把事情说了,转而又请罪:“此事皆因仆所起,方才就该把陛下的赏赐拿给六大王,也就不至于生出这样一遭烦心事。”

就是说他嘴馋呗。

傅练真受不了这样的开脱,几乎是瞪着眼睛说话:“那人举止失仪本就该罚,御前当差之人却不谨慎,更该重罚!”

傅祯只当他去樱园里摘了果子,废了心思,被人撞到便气不过,这才不依不饶。于是,他又说:“他错归错,却已告罪求饶,你又何必如此?和一个奴子这般计较,不怕失了宽和名声?”

傅祯都这样说了,傅练却不依不饶:“是陛下宽恩太过,他们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放肆!”傅祯责了一句,又安慰,“几颗樱桃而已。等过几日,朕让司农寺的人亲自给你送新果,算是今日弥补。”

“弥补什么?”傅练满是遗憾,那是她用心择的果子,他小心捧着,却被撞散了,岂是司农寺的果子能弥补的。

傅祯显然被他这股倔劲顶得不悦,深感纳罕的同时又耐心问:“你那樱桃就这么好?”

傅练不欲把这事闹大让人搅扰到媛媛,这时改口道:“好不好的……到底是臣捧回来的,就这么被撞坏了,臣心中……不平。”

王顺也不知他罕见的倔劲是从哪踅摸来的,只怕这两位真就为这几颗樱桃起争执,正要劝解,谁料傅祯已眯了眼,气道:“你离宫几年当真是出息得很了,有人碰坏了几颗樱桃,竟是要杀人了!”

傅练被他这语调唬了一跳,却依然难熄怒火,又不敢撒出来,气得胸口疼。顾及媛媛,他想忍,然而告退的话到了嘴边,居然不受控制地换成了:“这是顾娘子给臣的谢礼,别说是碰坏了,就是碰都不行!”

这话一出,傅练不免惊诧自己嘴快,王顺却已经呆了。

可傅祯听罢,只烦躁地摆手道:“行行,你也不必留这碍朕的眼了,带上你的礼,回家去吧。”

这下傅练再不敢多言,麻溜地走了,回到齐王府,他又回忆着方才说话的音量和清晰程度,终是确定都不太好时,才放心去洗那完好无损的樱桃果,这次却不舍得吃了,而是规规矩矩地供到了佛前。

他自以为无碍了,可宫里的傅祯忽然问王顺:“齐王说,是谁给他果子?”

彼时他只当是哪个宫人为了谢恩才会这般,而后他才意识到不对。

王顺愁着脸回忆,一个弹指后方道:“好像是、是,哎哎,或许是杜娘子?”

傅祯听见后,就没再说话了。

可是,那晚他似是被小六的倔劲气得难受,以致几次翻来覆去,没睡好觉。

没过几日,司农寺又供上来新一茬樱桃,傅祯依然毫无口腹之欲,照例要让人送到齐王府时,却忽然转了主意。

初夏的天已经热得很了,风也十分暖和,他就感觉躁得很。

媛媛最怕天热,一早起身,照常和云舒去抬水。

她素来喜洁,哪怕取水处离居住的小院甚远,哪怕炎天里可能中了暑气,她依然坚持去抬水,只为了洗这擦那。

然而,身在宫城,如入泥淖之中,她已经满身污垢。

不过,她能做的是尽量保住这一条命。哪怕日子过得艰难,她也给自己安排得明白,便是真的死了,在表面上保持整洁,干干净净地走也好。

然而,傅祯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时隔三载,他再次出现她面前,要砍了这里的樱桃树。

媛媛听罢,垂着的眸骤然抬起,神情十分怔忡,他反而有些得意了,于是他变本加厉,唤了内臣进入,非要立刻砍了这棵樱桃树。

傅祯断没有料到小六会把从她这得到的一捧樱桃视为珍宝,媛媛自然也就不知傅练随意接过去的那捧樱桃会引他来此。

他并不否认,来此地,是因傅练那捧樱桃。朝务繁忙,他居然到了掖庭宫,看她在这偏僻闭塞的破旧小院里洗了许久的衣。

淑景殿已于去岁年底修葺完毕,她死赖在掖庭里,不就是故意和他置气!向世人证明他苛待她吧?

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旁人还能为她想什么!

就她那个烂脾气,从前竟也被人赞一句颇有贤德,他却懒得理她,干脆由着她继续在掖庭宫里作。

可他不能忍的是,她带坏了他的兄弟!

小六和他乃同母兄弟,先皇后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太皇太后对这个孩子珍爱非常,他待这个小兄弟也极好。

堂堂天潢贵胄,岂能为了从这里得到的一捧樱桃肆意杀人!也不知她给他使了什么法!

不论什么,他务必要把这滥觞清理掉!

媛媛也看明白了,他是有意来此。

这棵樱桃树是她精心照料之物,在他这天下共主看来,却一文不值,便能捣碎得十分容易。从前她看重的人或物,总能被他斥责或贬损,现在依然是。

忆及从前,那股撕心裂肺之痛再度袭来,这远比要了她的命更为难受。

可她尚能想得明白,如果她想护住那棵樱桃树,便必须向他求饶。

可惜,她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六大王给她送药医治喉疾的良苦用心在此刻彻底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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