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扇门的侧面是正在烧烙铁的火炉,炭火烧得极旺,铺面的火光将周围的寒冷都驱散殆尽,火炉旁边是缠绕了数圈绳鞭的木架。木架下零散着一些粗布碎片,带着血水与汗水混合的腥臭气息。
第二扇门里置放的是刑具,应当是刑讯室,正面刻了目光威严的狴犴,它有着瞪如铜铃的眼睛和锋芒毕露的爪牙。墙上挂了长短粗细不一的各种刀具和枷锁。木案上还有一把弯刀,擦得锃光瓦亮。
第三扇门进去后,左边是女囚房,右边是男囚房,都各自关了一些囚犯。温维浔被推搡着进了女囚房。
领着她进囚房的侍卫内心琢磨了一路。
到底要将这位温姑娘安排到哪里呢?接下来几天要用什么态度对她呢?
听头儿说,殿下对这位温姑娘一见钟情,想必以后也是能攀龙附凤、待殿下登基后能有个正经名分的后宫娘娘。要是薄待了,一席枕边风,自己还不得掉脑袋?
可是她又惹殿下发了火,还成为头一个被送入牢房的侍妾,能不能恢复恩宠也难说。殿下的意思,是让她吃点苦头、及时认错。但是看温姑娘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和不慌不忙的胆魄,不施加点酷刑,怕是不会悔改吧?
算了,明面上先送去好一点的单人牢房,一会儿再找头儿问问,拿个主意。
温维浔自然不知道侍卫的小九九。
她走进去,环顾四周,看到牢门头顶挂了几个铃铛,有人经过时,铃铛便会响起来。除此以外,牢房里还有一些稻草,整体算得上干净,至少没有门口的陈设那么恐怖。
一个太子,不仅私设牢房,而且完备程度让人瞠目结舌。
前路真是道阻且长。
她撩起裙摆靠墙坐下来,悉心将裙摆的褶皱抚平,然后屈起双腿,伸出胳膊抱紧双腿。她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开始想接下来的事情。
牢房里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试图和她攀谈,她都像没听见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的侍卫隔着铁栅栏把她从思绪中叫醒。
侍卫得了头儿的提点,说只要竖着绑在木桩上,不需要施加酷刑,过不了多久,这种娇滴滴的姑娘自然会受不住认错的。
温维浔被带到了第一扇门前。
侍卫叮嘱温维浔道:“温姑娘,若是你肯向太子殿下服软,只需大声呼叫我便可。”
温维浔看着这个称得上是“小侍卫”的孩子——脸庞稚嫩、年纪轻轻、举止无措,猜想他应当没当上侍卫多久,便一边任由自己双手双腿被绑上去,一边问道:
“请问这太子府的牢房,和刑部的牢房有什么区别呢?”
小侍卫被问得一愣,摇摇头说不知道。
“如果真触犯了什么律令,关押到刑部即可。太子府的牢房,关押的都是没犯事、但是忤逆了太子的人吗?”
小侍卫正低头绑着温维浔的双腿,闻言猛地抬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温……姑娘,你可……可不能乱说话啊。”
温维浔心里有了谱。
她一想,若再说下去,侍卫的安危恐也难保,便索性闭了嘴。
满脸通红的小侍卫刚绑好双腿上的绳子打算起身离开,又想起师傅的叮嘱,拍了拍愚钝的小脑袋,蹲下来。
温维浔疑惑地低头看着他。
他把绳子揭开,小心翼翼地撩起温维浔裙角的一边。
温维浔这才想起,自己昨晚为了保持清醒,曾往小腿上扎了一刀。今日应当是被太子府的大夫包扎了一下,又上了点药,再加上身处太子府一直提心吊胆,竟然忘了腿上的伤。
小侍卫一面战战兢兢地道了歉,一面扯掉了温维浔腿上包扎的麻布扔在地上。
伤口上的鲜血已经干涸,但没有了药物的麻痹和麻布的包裹,一股钻心的疼痛还是不可抵挡地袭来。
温维浔咬着牙抬头望天,头顶的天空,被交叉的横纵梁分割成数不清的四方形。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看不到出路在哪里。
小侍卫再次把绳子绑上,这绳子看着牢固,但只有温维浔知道,他没有碰到腿上的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温维浔问他。
他抬手挠了挠耳朵,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叫车车。”
“车车?”
“是的。我父母早逝,没有给我起过名字。”他小声说道,单纯澄明的眼神里染上一抹忧伤:“我姓车,街坊邻居们就干脆叫我车车了。”
“很可爱的名字。”温维浔赞同道。
“可是他们都说……这个名字笨笨的,就像我一样。”车车拘谨羞惭地回答。
“为什么要听别人怎么说呢?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真的吗?”车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维浔:“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聪明!”
“你本来就不笨,”温维浔肯定地说道:“不仅不笨,而且很善良!”
“可是……”车车的语气低落下来,他不安地绞着手,忸怩地说道:“头儿才二十一岁,就当上头儿了。我都二十五了,还一事无成,出府跑腿最多的是我,被克扣月钱最多的也是我,我和头儿恳求,却被头儿打了一顿……”
“车车!”围墙外有人高喊他的名字。
“头儿叫我了。”车车对着围墙外应了一声,又对温维浔解释道。
温维浔点点头。
车车道了别,就撒开了腿往外跑。
“车车!”温维浔忽然想起一件事。
车车转过头看向她。
“你识字吗?”
“一点点。”车车羞涩答道。
“真聪明!”温维浔冲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