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维浔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红木麒麟雕螭龙纹罗汉床上,头顶半笼着玄色描金珠帘,四周是甜得发腻的香气,在她鼻尖浓得化不开。
这应当是太子府了。
龙潭虎穴、群狼环伺的太子府。
不知来这一遭,是否还有命能完好走出去。
她正欲挣扎起身,观察一番周遭的环境,被一个端着水盆走进来的小婢女恰巧看到,小婢女便高声嚷嚷:“温姑娘醒了!”
小婢女眼疾手快地冲上来,拿起水盆沿上挂着的毛巾,迅速在水盆里打捞一遍又拧干,然后双手把毛巾递给她,道:“温姑娘,奴婢服侍您晨起洗漱。”
温维浔没有多言,接过毛巾洗了洗脸。
外面传来门帘被打起的声音。
随后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太子昂首阔步地走进来,满面春风。
温维浔忍住内心的不喜,作势要下床行礼。
太子拦住她,体恤她道:“温姑娘不必如此。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温维浔回到床上,用被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闻言便点了点头。
太子也伸手去掖了掖她的被褥,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太子只当作是小女儿家的害羞,也不与她计较,只开口道:“苏尚书年纪大了,一时糊涂想不明白也是正常。温姑娘芳华正茂,自然明白什么才是正道。”
温维浔心中的厌恶更浓。
正道?正道就是手刃你,还我父亲的性命和清白!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要先自保,才能筹划下一步。她婉转解释道:“太子殿下,民女年纪尚小,还想在苏伯父伯母身边多留几年。”
“哎,”太子摆摆手:“不碍事的。我有几个侍妾比你年纪还小,不也侍奉我到现在吗?这府里有她们陪着,你也不会孤单。”
“至于苏尚书嘛,”太子沉吟片刻,说道:“也不难办。本王允你每月回苏府一趟,小住两三天,可好?”
说完,他露出一副“本宫有恩于你,还不快跪谢恩典”的模样。
这个老色鬼!温维浔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
但她又不能发脾气,只好顺着太子的话缓缓道:“昨日收到太子的信,民女喜不自胜,不知自己蒲柳之姿,却是何德何能,能被仅有一面之缘的太子看上。”
太子轻佻的眼神暧昧地看着她。
温维浔话锋一转,道:“可是民女父母双亡,自打来了上京城,就把苏伯父伯母当作自己的再生父母。民女自小被耳提面命,要遵守三从四德,对于姻缘,更是要服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够了!”太子明白她的意思,呵斥了她:“不是说了吗?苏尚书一时想不明白,但过些时日,他自然会懂其中利害。本王不愿再等,故先把你接来,等你我有了夫妻之实,苏尚书还能没有父母之命吗?”
夫妻之实。
若目光能杀人,太子现在早已碎尸万段了。
温维浔强自闭了闭眼睛,嘴巴抿成一条线,忍了忍,才委委屈屈道:“寻常人家的女孩子,结亲时哪个不是明媒正娶、三书六礼的。小女子是俗人,不免也想面上风光一些,太子殿下这样,小女子这说出去多不受人待见呢……”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登时便哭得梨花带雨。
温维浔本就一副冰肌莹彻气若幽兰的容貌,此时落了泪,更是显得我见犹怜楚楚动人起来。
太子霎时便软了心肠。
他本不愿再多等一天,此时看美人哭得肝肠寸断,就为了个名声,又不忍再为难她。
他想了想,宽慰温维浔道:“那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侍寝本宫。”
“明日侍寝?”温维浔一愣。
原来白费这么多口舌,只为自己延期了一天的“死期”?
她愣怔的表情一时没收住,太子恍然大悟。
温维浔的不乐意、不配合,深深地挫伤了他贵为太子的自尊心。
他愤怒地站起身,手指着温维浔道:“大胆!本宫贵为太子,能准许你为本王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已是你三生修来之福分。你非但不感激涕零,还推三阻四,百般糊弄我!”
一张圆润的脸庞在温维浔面前越放越大:“侍妾而已,怎值得本宫大动干戈、再次登门苏府!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来人!”
有侍卫冲了进来。
“关进牢房,想清楚前不许吃饭。”
太子拂袖而去。
温维浔不由得感到庆幸,没想到太子虽无耻好色,尚有分傲慢在身上。他没有强求,而是扔进牢房,等她自己醒悟。
也好。
不过,看来太子绝不是可轻易糊弄之人,他敏感、自尊心强、强势、说得出做得到。
温维浔对太子有了初步的印象。
她甚至有点理解,秦为止为什么会选择武力直接解决了。
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看来真是不容小觑。
温维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被蒙着眼跟着侍卫迈进了牢房。
阴暗寒冷的牢房。
侍卫解开了蒙在她眼上的粗布。
进来便是一条贯通南北的甬道,最外面的门上雕刻着面目狰狞、神态怪异的野兽。温维浔跟着侍卫进去,先后看到了三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