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维浔点点头。陶安然猜得一字不错,看来双方多年交战,已进入知己知彼的境界。
陶安然了然一笑,走到门口,推说自己要休息,招呼两个洒扫的小婢女退下并把院门闭上,又仔细留意了些边边角角的细节,再折返回来,闭上房门和窗户,拉起窗帘,拉着温维浔走进内室,示意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梳妆台上放着一方铜镜,比温维浔家里用的要清晰干净许多,铜镜周围还有镂空雕花穿插,放铜镜的架子上装了两只小匣子,各自落锁两把,桌上还摊着未读完的书,和一副临摹的字帖,笔迹还未干透。
陶安然把书合上放好,把两只小匣子拿过来放在温维浔面前,然后取过贴身的锁,将他们一一打开。
一只是首饰匣,温维浔从未用过首饰,只觉得满目流光溢彩,贵重而不喧嚣,数量不算多,但材质足见主人的品味不俗;
另一只匣子里装的是一沓房产铺子的票据,陶安然粗粗翻过给温维浔看了一遍,便又叠好放进去了。
“这些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母亲的陪嫁嬷嬷费尽心思才将它们交到我手上,父亲和姜姨娘都不知道此事。”因为想起了完全没有印象的母亲,陶安然的目光变得飘忽而遥远:
“可钱财首饰对我来说皆是身外之物,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如若成功,除了我贴身带着的我母亲的遗物,和母亲尚未出嫁时的一处房产,其他都可以给你。”
温维浔自幼在民间长大,虽对衙门、官差这些多有敬畏,但大抵是因为陶安然在陶府上上下下受了颇多委屈,所以她见到陶安然后,竟然生出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态来。再加上陶安然温和可亲,她已没把陶安然当大小姐。
但听到陶安然要把这些从没见过的东西送给她,她还是吓了一跳。
她倏然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安然,那怎么能行?遑论我无依无靠,能否成功帮你都未可知,纵然事成了,也是对你今日坦诚温和待我的回报,并不应当索取好处。”
温维浔想起从未谋面的母亲,内心酸涩地补充道:“何况,这些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当然要好好保存着,哪能转手送人呢?”
陶安然目光定定地看着温维浔,目光里充斥着决绝,她嗓音微凉,缓缓开口道:“小浔,你不明白,我要你帮我的忙,是冒着极大危险才能做成的,你的付出,当得起这些财物。”
她仰头环视着闺房,又看向窗帘,目光仿佛已穿过窗帘,看到了将她深困的陶府围墙。她叹口气,疲惫地开口道:“届时你拿着这些东西,再不要来这种藏污纳垢的深宅大院,而我所获得的,在我看来,自然也比这些财物重要得多。”
温维浔看出陶安然温和却执拗的性格,便假意妥协,开口问她:“你想获得的,是什么?”
“自由。”陶安然低声答道。
“可如果办不成,小浔,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会护着你,绝不让姜姨娘故技重施的。”
温维浔忽然觉得很感动。
她鲜少有这种被人寄予厚望般希望她好好活着的经历,性命之托总是沉重,如果在不得不做出取舍的关头,仍有人看重她的安危,她愿以十几年来单薄的人生体验对赌,笃信这人心存善意。
她忽然涌现出冲动,想要燃起明明灭灭的烛火,哪怕无法窥到全貌,能于屏风上看到烛台影影绰绰的倒影,也足够了。
她下定决心,走向前一步,大胆握住了陶安然的手:“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我们两个的,我有些许三脚猫功夫傍身,姜姨娘奈何不了我什么。至于你说的自由,是要以什么方式实现呢?”
陶安然终于有机会吐出在心里盘桓已久的大胆想法:“这些时日,鸿胪寺少卿的长子来府里作客,他声称家父是我母亲的故友,想邀我去上京城住段时日。我需要你帮我打听一下此人是否可靠,如果可靠,我们便借此机会先走出陶府大门,再想办法绕开他逃出去。”
温维浔本以为陶安然说的“自由”,是指扳倒姜姨娘,让她长长教训,没想到竟是下定决心离开这养育了她十余年的地方,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已打定主意离开你父亲了吗?”
“父亲,”陶安然叹了口气,望向镜中的自己:“除了我们尚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我已然无法分辨,我们到底是不是骨肉至亲了。这些受人欺凌的岁月里……”
陶安然哽咽,又吸了吸鼻子,颓丧地说道:“他即使算不上欺负我的元凶,但也算得上是帮凶了。那几位姨娘生下的儿子女儿,足够侍奉他晚年,至于我,终究是我们没有父女缘分吧。”
“你放心,我这就去想办法打听。”温维浔抿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