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
四下里人烟寂静,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虫鸟啁啾、交相应和。
月华如水,流淌过窗檐,漫溢在地上。室内灯烛已熄,温维浔半靠在床头,盯着月光洒入的明暗交界线出神。
几天的时间里,她先是被祖母赶进陶府,然后和陶安然一道,被手腕强硬的陶老爷“托付”给什么少卿的长子,借宿在这家客栈,听闻不日便要到上京去。
她甚至没有一点时间去帮陶安然打听,吴家公子是否可靠。
事情毫无转圜余地。
冥冥之中,像有一双手在推着她,从城东到陶府,再到上京城。
上京城还会发生什么吗?
窗户大开着,晚秋的冷意不容小觑,但她贪恋这席凉意,渴望让凉风吹走冗杂的思绪。
她的视线没入黑暗,心里隐隐升起担忧,又扫入月色中,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
猝不及防地,有人影快速掠过,搅动了地上那汪如水的月色。
她听到了轻而稳定的呼吸声。
她警觉地盯紧窗台,悄悄挪向床沿,双脚移到地面,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手指抓紧了床幔。
心砰砰跳了起来。
人影消失了,万籁俱寂。
她挺直的背脊稍微放松下来。
但是很快,人影再次掠过,似乎还在窗前停留了一瞬。
“谁?”她忍不住问出声。
“温姑娘,”那人嗓音低沉温和,带着试探:“在下有要事相商,这里不方便说话,可否随我在凉亭小叙?”
“你是谁?”她又问一遍,手指从窗幔放下来,隔着衣服,攥紧了妥帖放在胸口的小弹弓和七日安魂散。
“家父是令尊生前好友。”来人并未直接回答自己名字。
温维浔霍地站起身。
她问过祖母很多次,父母亲是什么原因去世的,祖母总是敷衍了事,末了还不忘训斥她多管闲事。
怎么会是闲事?她咬着嘴唇想,心里一阵酸意淌过。
那是她的生身父母。
素未谋面,但有血脉牵绊。
她毫不犹豫决定赴险,摸了摸小弹弓,问道:“去哪?”
来人开口,似乎还带着笑意:“会轻功的话,跟着我就好,别丢了。”
她无暇询问这人如何得知自己会轻功,因为对方已经离开了,她快速翻过窗户,跟了出去。
那人身材高大,穿着夜行衣,轻点脚尖便在屋顶间快速走过,无疑是轻功好手。温维浔一边默默记诵着走过的地形,一边思索若是险境,等下该如何脱身。
月亮已升至中天,方圆几里连虫鸟声都听不清楚了。偌大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温维浔有点紧张起来。
所幸那人落脚在不远处的小院子里,她跟着从屋顶跳了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拱桥,前方连接着一个凉亭,凉亭四周有潺潺流水环绕,和温维浔住的客栈比,这里称得上是简陋了。
那人领着她,走过拱桥,进入凉亭里面。凉亭下是一个石桌和两个石凳,其中一个石凳上放着一件披风,石桌上摆放了些器皿和水果。
“温姑娘,”这人抖开披风递给她:“深秋已至,夜来风凉,姑娘若不嫌弃,可用披风御寒。姑娘下榻的客栈人多眼杂,实在不便说话,无奈只能来此小叙,还望姑娘海涵。”
温维浔这才发觉自己只着了单衣出来,她接过衣服道了谢,也不扭捏,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衣服,确定里面没有匕首之类的硬物,披到自己身上坐下来。
对面的人看茶倒水一气呵成,水杯随着腾腾热气被递到眼前。
温维浔抬起头,惊觉对面不过是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气度不凡,令她想起话本里戏马楼台、诗酒风流、醉倚歌楼的公子,仿佛就是长这副模样。
可是除了十分少年气的长相,举止投足间,却有说不出的成熟稳重的气息。
“我叫苏遇珩,父亲是礼部尚书,姑娘可以叫我阿珩。”苏遇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凝视着温维浔:“很惭愧,时隔这么多年才找到你。今日登门,是希望温姑娘不计前嫌,愿意随我一同,回到上京城去。尚书府愿举全府绵薄之力,补偿对姑娘多年来的亏欠。”
他短短几句话,彻底把温维浔搞糊涂了,她仿佛每句都听懂了,又仿佛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想起在客栈时这位苏公子的话:“你方才说,令尊是家父生前好友?”
苏遇珩点头:“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听一个故事?”
…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